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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学走进大时代】我在中国36年

2015年01月18日  来源:神州学人 
  

口述/韩诚   采访整理/本刊记者   杨宇

韩诚,本名Frank Hawke。1979年第一批来华学习的美国学生,“北京8”团体成员,在中国有超过33年的工作经历,促成了多项重大国际交易。现任斯坦福大学商学院中国主任。

1978年,我在斯坦福大学念博士学位,当时已经通过了博士考试,计划去国外学中文,提高我的中文水平。那个时候中美还没有建交,所以美国学生只能去台湾地区留学。大概10月份,我正在做去台湾的准备,我的论文教授给我打电话,说斯坦福大学和中国科学院已经签署学者交流协议,问我要不要作为斯坦福的代表研究生到北京学习。我说要,所以他们就安排我来了。当时我挺高兴的,因为我研究的方向是有关中国大陆,因为去不了大陆,只好选择台湾,现在能去大陆,我当然高兴。

我来北京的时候是1979年2月底,我基本上一句中文都不会。我们一共8个人,当时我25岁,那7位年纪比我大一点,有的中文水平相当高,有几个跟我差不多。我先在北京语言学院(现北京语言大学)待了1个学期提高中文水平,然后转到北京大学。

当时在语言学院有几种学生,中国学生在那里学英文、法语,还有一些来自国外的学生,他们主要是学习中文,有来自非洲、欧洲的,我们是第一批美国学生。

我在语言学院待了1个学期,但我不是一个好学生,我经常不上课。因为我觉得在课外练习中文比在课内练习中文进步更快,上课听别的留学生说错了好几次,才能听老师说对1次,但在外面都是很标准的普通话。所以我老去茶馆、餐厅,去跟中国的老百姓接触。那时候的气氛跟现在完全不一样,一般的中国老百姓不愿意跟外国人打交道,但有的很勇敢,还是愿意跟我们讲话。

那时候北京买什么都需要票,粮票、油票、布票,买自行车需要票,缝纫机需要票,手表也需要票。学校也给我们发过票,我们去餐厅和饭馆时也有向我们要票的,我们说是留学生,他们就不要票了。我们把省下来的票给我们的中国同学。

生活方面也很有意思。冬天没有什么新鲜蔬菜,全是大白菜,从农村运来,放在十字路口,一大堆。然后人们就赶紧买,藏在阳台上或是什么地方。到春天天气暖和了,没卖完的白菜还堆在那,如果不赶快卖就会坏了,所以低价卖,几分钱1公斤,大家都排队去买。

当时北京的城市跟现在完全不一样。二环路已经建好了,三环正在建,过了友谊宾馆不远就是农村,我们还去割过麦子。本来学校不让留学生去割麦子,但我们从中国学生那儿听到了,所以我们跟上了。大概凌晨3点起床吃早点,然后上大客车,我们从早到中午学习割麦子,下午把我们送回来。

吃饭有外国人餐厅和食堂,我们也可以买饭票,我们认为中国学生餐厅的菜比较好,所以我们老跑到那里吃饭。等的时候他们经常把一些扁豆放在桌上,我们的任务是把扁豆掰好,以便于他们晚上炒。我们活干好了,他们才把饭菜送来。送菜是2个平板车,后面各有1口大铁锅,用大被子盖住,一锅是米饭,一锅是馒头,两个青菜,一个肉。他们摆在那儿,大家自己准备饭碗和勺,一边收饭票,一边给盛饭。东西很新鲜,我记得特好吃。

我在语言学院待了1个学期后,放了暑假,我和我的美国留学生同学跑出去旅游。当时中国的城市不是开放的,中国人也不能随便去另外一个城市,都需要旅行证。我们先去留学生办公室请他们开一封介绍信给公安局,然后把介绍信拿到公安局办理证件。我们去了太原、西安、成都、昆明、桂林,都是坐火车,硬卧,很过瘾。

其实,我们刚来的时候已经出去旅行过了,那次给我们印象很深。我们是2月到的,3月有几天可以休假,我和朋友决定去大同看云冈石窟。我们要买硬座,因为我们想跟中国老百姓交流,接触老百姓。卖票的人劝我们买软卧,这样可以好好休息。我们说不行,跟他们来回地争论,最后他们卖给了我们2张硬座票。当天晚上我们上了火车,发现没有座位了,全都坐满了,还有站着的。3月初的北京很冷,车厢里几乎所有的男人都抽烟,窗户是关着的,火车里都是烟味。列车长看到2个外国人上车没地方坐,很不好意思,就把1个硬座台的6个人都“请走”,全部给我们2个人。我们坐在那儿,大家都站在那儿,有好几个空座位他们也不敢坐,我们后来劝了几个人过来坐,但是他们不敢跟我们讲话。我们有点后悔,卖票的人是对的,我们应该买软卧,给别人带来不方便让我们很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得到的一个教训。

我和朋友在中国转了一个夏天,回北京后在北京大学上了1年学,我还是经常逃学去外面喝茶聊天。那时候六部口邮局经常有新出来的杂志,那时中国已经有很多新的刊物开始出现,我对经济管理、政治经济学很有兴趣,我每个星期都会去买。路过邮局旁边的一个餐厅叫鸿宾楼,夏天我去吃羊肉锅贴,冬天去吃涮羊肉。涮羊肉很好玩,1个大锅可以供10个人一起用,锅里是隔开的,有各自的小区域涮自己吃的东西。我在邮局买杂志,拿回宿舍,每个下午在那儿做翻译。

我在北大待了1年还找了一份工作。本来我的计划是在中国待1年就回去,到了1980年1月,我还不想回去,我觉得中国太有意思了,而且我的中文水平还没到让我满意的程度,所以我还想继续留在中国。那时候正好负责我们学习生活的老师问我是否可以再留1个学期教英文,我就留下来了。

当时,我在语言学院一位美国朋友的父母在中国做生意,他们想找一个人在北京长期驻任,替他们公司做事。他们认为我是比较好的选择:已经来了1年半,会讲点中文,会打电话,会做一些事情。我大概1980年6月开始入住北京饭店,为这家公司打理事务。他们公司主要是帮助一些大的美国公司在中国做事,因为当时美国公司根本不知道在中国怎么做生意,我们就帮助他们找有关部门,做一些商业模式和计划。那时候,IBM公司在北京只有2个人,通用汽车在北京有1个人,通用电器在北京有1个人,这些公司刚刚进了中国的大门,需要人帮助,我们就做这方面的工作。那时候常驻北京的美国人,除了学生和外交官,没几个人,可以在一个小包间请他们所有人吃饭。

之后,我一直在中国,从1979年到现在,已经有36年时间了,我的孩子们在中国长大,他们有中国血统,母语是中文。

有人问我为什么留在中国那么长时间。我想,一开始是因为工作,在中国工作很有意思。之后是因为家庭,我在中国成家、生子,我和孩子的母亲决定在中国把孩子养大。因为这是送给孩子的非常好的礼物,拥有双文化双语言,对他们的将来非常有好处,而孩子的成长需要很长的时间。

这次留学决定了我的一切,我的生活从36年前开始发生变化。如果不来中国留学,我不会是今天的我。

36年间,中美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多。当年我们来中国是一件大事,现在北京满街都是外国留学生。但是,我觉得现在中美互相了解的程度没有我36年前想象得那么高,我认为还是因为交流不够深。我希望以后这方面的交流越来越多,以便双方都互相加深了解,不会有那么多误解,其实误解是来自互相不了解。更多的中国人去美国学习,更多的美国人来中国学习,会解决很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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