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日本的七年（五）

再回到打工的话题，我们3月29号到的日本，到了5月底我和老公都没有找到工作，当时给我愁的满脸都是痘痘，就连当初到机场接我的Z老师见了我都说：你这孩子，脸怎么这样了，挺漂亮的小姑娘，这痘痘起的。当时我真的很丑，想想看，从脑门到下巴全都是红红的痘痘，我都不想照镜子。宿舍里的同学们经常给我出偏方，什么吃日本的纳豆，就是发酵的大豆，臭臭的，一般中国人吃不惯。还有用发泡酒洗脸，根本不管用。我老公也着急，他没有嫌弃我，他是担心我自己嫌弃自己，希望我快点好，这样我就能快乐一点。其实我真的挺没有定力的，很容易着急，容易消极。不像我老公总是很乐观，没有他，天知道我现在的生活又会是个什么样子。但我一只坚持着，不停地找工作。每次打电话回家，妈妈都问我有没有找到工作，她是担心我没有钱，生活不下去。我总是说没事，大家都没找到呢，然后放下电话就流泪。记得有一次，在招工杂志上找到了一家小酒店，日本叫居酒屋。店长答应让我去面试，我高兴极了，因为很多店一听是留学生直接就拒绝了。很远，骑自行车大概要一个小时，我跟本都没有在意，只要有工作，再远都可以。

老公陪我去的，到了里面，店长看起来很慈祥。他看了看我，说：你骑摩托车来的吗？我说：自行车。他眼睛睁得很大，这么远，没关系吗。我很坚定的说没关系，我什么都能干！他皱着眉头想了有一会儿，我心有些凉了。接着他说：那我问你几个问题好吗？我点点头，想着无非又是老一套，什么你来日本多长时间呀，你做过什么工作呀，那个学校的啊，诸如此类，然后微笑着说我们还要考虑回家等消息吧，一个星期之内如果我们没有给你打电话，你就不用再等啦。这种的多半的含义就是说：我不要你！这是我比较不喜欢的日本的地方，他们这个民族的通病就是说话十分的委婉，他们极少说：不！而是说比较困难，又或皱着眉头说：嗯~~，再或：让我考虑考虑吧。如果你真以为他真的困难要考虑，那就大错特错了，他的意思就是：不行！所以，我看到店长的表情，心就凉了半截。

他问我：如果客人问你姓名怎么办？我一愣，这种问题还没有被问过。我想了想说：说个假的。他笑了一下又问：那如果客人又问你电话号码呢？我又想了想：告诉他我没有电话。店长看着我很认真的说：你是个好孩子，这里不是自己的国家，很辛苦吧，加油吧，但这个店不适合你，如果哪一天没有钱吃饭了就来店里，一定会让你吃饱的。我眼睛湿了，我知道他是好心，但是伤了我的自尊。我也认真的看着他：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会没有饭吃的。我会再来的，但一定是作为客人！出了店门，我再也忍不住了，两个月来的委屈和对家的思念一下子涌了上来，在国内好说歹说也是衣食无忧的爸妈的公主，今天，在另一个国度，我已经成了让人怜悯的对象。我紧紧的抱着老公，咬着老公的衣服，拼命压抑着哭声。老公一直摸着我的头：宝贝儿，一切都会好的，会好的。

后来那一段时间我一直搞不懂那个店长问我这些问题的意思，后来在日本时间长了，也就明白了。日本人，尤其日本的中年男人们很喜欢喝酒，虽然喝不了多少（日本酒度数很低）。他们喜欢上了一家小酒店就会常去，会和里面的店员聊天，会和他们交朋友。店长也高兴，自己的店员招人喜欢回头客就多，生意自然也就好。像我当时的样子，战战兢兢，磕磕巴巴，再加上满脸的痘，会把客人都吓跑的。

我记得那天哭过后，感觉很畅快。那天第一次和老公在外面吃了饭。本来老公拉着我说：去吃顿好的，我们不是吃不起。但我冷静的想了下，还是舍不得。但是拗不过老公，我们去吃了学校附近最便宜的一家拉面。在日本的都知道，日本在吃的方面是很贵的，像麦当劳都属于低价消费，更何况好的饭店好的居酒屋呢。一般的面店的价钱大概就是5，600日元左右，相当于人民币3，40块吧。而我们学校附近的才280日元一碗，可想而知是多么多么普通的面啊，现在想起来一碗清汤面，飘着一点点油腥。两片薄的不能再薄的肉片，几根豆芽，就没有了，可那天，我和老公吃的那个香啊。我们把汤都喝的干干净净的。吃完感觉就跟没吃一样，两个月没见荤腥了，真跟狼似的。到现在都还和老公经常提起那家店，在那之后我们经常去，因为便宜。再后来挣了钱，生活稳定了，另外也适应了日本的价钱后就开始觉得不好吃，就不再去了。前一段怀孕挺着大肚子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就想起来那家店，去了后，发现早就没有了，不知什么时候关门了。

记忆中好像过了没几天吧，实在是记不太清了。老公大半夜的兴冲冲的跑到我的窗户底下叫我，告诉我有工作了。当时老公他们男生宿舍因为人多是两个人住的，房租平摊。老公的同屋是比我们大一届的学长，年龄挺大的，结了婚，老婆也接过来了，所以他不经常回去，老公也不怎么见他。可那天那个学长正好回来，听老公说我们俩到现在都还没有工作，就告诉老公他打工的工厂正好要招人，就是挺累的，问我们愿不愿意。我的妈妈呀，我都快乐疯了，那时候感觉只要有工打，掏大粪没准我都去！我和老公抱着在楼下转了好几圈，那个乐呀，到现在都记得特别的清晰。真的开心，比考上大学，比在国内粘着吐沫数压岁钱都开心！！

那是我和老公第一份工，第一次在生活中接触到日本人，在学校和老师呀同学呀什么的好像距离很远，彼此说话都很客气，还看不出别的什么。去工厂的前一天兴奋的都没怎么睡好。人生第一次要自己挣钱了，开心呀，还没去打工就在被窝里盘算一个月会挣多少钱，除去生活费学费会剩多少钱。。。就像鸡生蛋，蛋又孵出小鸡的那个故事里的傻帽一样自我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