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乱离，所以凄美

以张爱玲与胡兰成的感情纠葛为蓝本的《滚滚红尘》，情节并不复杂：父亲严禁韶华与男友结婚并把她锁在家里，韶华自杀未遂，借写作倾吐内心的抑郁之情，成为作家。父亲去世后，韶华重获自由并以写作为生。韶华与读者章能才相爱了，然而，章能才是汉奸。日军战败后，章能才为躲避坐牢，逃到偏远的农村。韶华历经周折找到他时，发现他和一名寡妇同居，心碎而归。后韶华偶遇穷困潦倒的章能才，见到他被人诬陷为共产党，挺身相救，被打成重伤。邻居余老板一直爱慕韶华，帮她度日。解放前夕，余老板用金条换来两张乘末班船赴台的通行证，欲携韶华离开大陆，韶华却将章能才送上轮船，余老板也留下照顾韶华。四十年后，章能才返回大陆寻找韶华，只得到一本韶华创作的长篇小说《白玉兰》。

韶华爱上章能才，有其深刻的原因：这位千金小姐自幼丧母，父亲对她较为冷漠，不但不同意她和男友的婚事，还将她囚禁在家里。她得不到来自家庭的丝毫关爱和温暖，因此对情感的渴求比一般人更为强烈。如果说写作是她内心长期郁积的情感在精神上的一种外化体现，那么，章能才的适时出现，则让她在现实中找到了实实在在的寄托和依靠。这位男人气质儒雅，成熟稳重，对她彬彬有礼、细心体贴，不但可以满足她物质生活的要求，还能与她进行精神上的沟通和共鸣。这些，无不让情感生活饱受磨难的韶华得到慰藉，产生了归宿感。

如果不是生逢乱世，如果章能才是个寻常男人，那么，二人的结合可谓皆大欢喜。偏偏章能才是为日本人做事的中国人，骨子里又缺乏一些担当，所以，韶华爱上他，幸也不幸，幸的是她得到了知音，精神有了寄托，不幸的是她又不得不因此受人指责，不但随时要承受与章能才的离别之苦，而且长期——甚至终生都承担着情感上的煎熬。这，正是故事的悲剧所在。

对于女人而言，感情的最大悲剧，莫过于内心对早已成为过往云烟的旧情不曾彻底放下。无法真正忘却，也就难以重新开始。如果女人的内心是一把茶壶，那么她曾经的男人就是沏过的茶叶，不把剩茶叶倒干净了，就没有地方装新茶叶。认识到这一点，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韶华没有接受余老板。当韶华千里迢迢奔赴乡下，好不容易才找到日思夜想的章能才，却发现他和其他女人同居时，她的心已经碎成了细片，并且决绝地离开了章能才。然而，分别后章能才的一句哑语“我爱你”，犹如沸水扬起了沉积在她心底的陈茶，使她再一次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抛弃过她的男人。

其实，章能才并非不爱韶华，但他远比韶华现实，特殊的身份和经历又让他对未来充满了迷茫，无法像韶华那样全身心地投入一段感情。相比之下，倒是其貌不扬、举止粗鲁的余老板对韶华更为照顾。韶华受气时，是他尽全力保护她；韶华穷困时，是他救济她并提出带她一起离开；韶华留下时，还是他毅然同样留下陪她。章能才又做了什么？他口口声声爱她，却又一次次地辜负她，让她伤心，让她失望，码头临别时，对她发誓最多在那边待一两年，而这一走，就是整整四十年，近半个世纪的岁月。

别后的四十年，章能才是在无穷无尽的悔恨中度过的，韶华是怎样度过的，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想象，她多半没有接受余老板——因为她的心里早已没有丝毫的位置可以容纳他，而是独自面对漫长寂寥的人生，怀着对章能才的相思之痛，早早离开了人世。当日码头前的乱离，不但是二人的生离死别之日，亦注定了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凄美的爱恋。

(来源:日本新华侨报网；作者:李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