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曲水在神社

“浮杯上巳筵”本为风韵雅事，可当代人事务缠身，人浮心躁，雅兴自减，更别说觞咏。

4月8日星期天上午，在日本京都车站跳上前往上贺茂神社的4号巴士，不外乎其人龙较短，不想有缘观赏到源自中国、在日本发扬光大的曲水宴。

神社祭祀的贺茂別雷大神是有名的除厄、保佑电气产业的神，圆锥形立砂是招牌景点，但跳蚤巿场与众人在垂樱下任由野餐的气息更诱人。可我又看到中午12时半曲水宴的牌子，紫色布围起涉溪园，丝缕管弦乐淌淌流出，就花了1000日元(约15新元)买票进场。

观众席环绕溪水两旁，早巳坐满观众，游客不少。坐在超粗腰大树底下，独饮“京舞妓”菊花生贮藏酒，详阅演出单才知曲水宴始于中国秦朝，为宫廷赐宴的一种，乃无事而宴，众人临流水而坐，赏花赋诗，让酒杯顺流而下，停在哪位诗人前，他就要即兴咏唱，将酒饮尽。

东晋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三月初三，王羲之与众名流雅集兰亭设曲水宴，临流赋诗，记序：“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传至隋唐，上巳乃隆重节日。

曲水宴传到日本，最早追溯到公元485年，在鹿儿岛仙岩园举行。奈良平安时代，宫廷中举行的诗酒宴，无疑是汉诗的盛宴。《续日本纪》神龟五年(728)载，天皇出御鸟池之堤，招宴五位以上官人，应身份赐禄，且招文人，举行曲水宴，令作诗，各人赐粗丝十匹，麻布十端……今存日本最早的汉诗集《怀风藻》，收入神龟年间汉诗人为宫廷曲水宴所写诗作。从《源氏物语绘卷》等古画中，羽觞(酒杯)置于四角板上，和歌也逐渐取代汉诗成为曲水宴主角。

目前在日本，九州鹿儿岛仙岩园、福冈县太宰府天满宫、岩手县毛越寺等常年主办曲水宴。京都的贺茂曲水宴始于1182年，由神主提出举办，昭和三十五年再度兴起不久又中断。直到平成六年，借皇太子御婚为庆祝活动重办。

下午一时，由主祭宣布歌题，身穿平安服饰的歌人鱼贯入场，观众席上马上骚动，竞相趋前拍照录影，挡住后头观众的视线，上演场外戏，只在人头缝隙中，隐约窥见二童沿曲流拨动羽殇，将酒杯交给参与对歌的人。神官收集到歌人的短册，交给司仪，再由学者评点和歌。整场仪式1小时30分钟。

为看全景，起身环视，参天古木下，绿荫里，神社前的曲水宴，有如传统幽魂召唤现在。简单的“剧情”，缓慢的节奏，丝丝入扣的古音雅乐，无事之宴已成旅游节目。“浮杯上巳筵”(唐孟浩然句)本为风韵雅事，可当代人事务缠身，人浮心躁，雅兴自减，更别说觞咏。

提前离场凭野点券入户外席，身穿和服的妇女端呈一盘盛在彩绘陶碗的抹茶与樱花和果子，既赏心悦目，又解渴提神，为曲水宴画下句点。

从小在中华文化熏陶下成长的我，是在古都京都唤醒了“惠风和畅”般的古典诗词与文化的美学意境，闲适自在，却也无端感慨。出现在川端康成《古都》里的曲水宴、平安神宫赏樱、柢园祭等祭典繁复，情调优美，美丽带哀愁的“古典派”时间已然流逝……

(摘自新加坡《联合早报》；作者：黄向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