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恒隆广场500强“小粉领”,到蜗居“直走四大步、横走三大步”的窘迫留学生;从论文被系主任批为“水平糟糕、不能获得我的通过”,又遭导师“抛弃”,到墨尔本大学双硕士学位毕业生;从说着粗鄙口语的外国学生,到成为当地中学教员,上海“80后”女孩记录八年澳洲留学就业生活,取名“明日天涯路远”。 我从小冷眼旁观,眼见大多数人兢兢业业地生活,仅为了维持苍白的面子,担心自己也要为这份假象禁锢,一狠心学了孙悟空,翻了个十万八千里的筋斗,把自己空投到世界的另一端。澳大利亚与上海,飞机尚需十余小时,即使临时起念思乡,也不容易跳上飞机飞回父母手掌心,再作娇儿。 这是我最初的留学动机。如今回首,若不是在大学毕业那年离开由父母双手奉上的生活,恐怕此生再无展翅高飞的机会——当时我已经拿到一个500强的0ffer,每天踩着高跟鞋进出恒隆广场,步履匆匆时还要瞥一眼楼下LV明晃晃的橱窗。可预见的是,不出几年我就能成为又一枚“小粉领”。但我的内心告诉我,我还没飞过。于是我开始申请留学。 留学难关1:如何度过最初适应期?历经第一个颓败的家,心底升腾起一股劲 2003年,正值SARS风暴,我连续在法语水平测试与欧洲几家学校的申请中失败,最后因为雅思挣扎出一个7分,墨尔本大学教育系给了我一张救命稻草般的录取通知书。正式签证是在2003年11月的一个星期二下发的,我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一切:打包行李,和所有亲友告别,并获得几个郑重其事的拥抱,这才心满意足地关上家门,关上22年的成长生活,向未知的南方奔去。 从墨尔本机场出来,看到高高的蓝天、空落的大街,我这才意识到要新生活不再是纷乱的花花世界,而是与孤独分享阳光与大海。搭火车、再转电车,我拖着沉重的行李,一小时四十分钟后终于看到预约好的房子。房子原是老人院,被政府收购做福利房,出租给低收入者或学生。起初只图房租便宜,一间房每月300澳币(2003-2005年一直这个价)。房子地理位置绝佳,在墨尔本皇家医院对面,步行到墨大只要5分钟。两层的联体公寓周围错落环绕着一片小树林,百年红墙掩隐绿荫中,耳畔青鸟啼鸣,树狸在荆棘丛里探头探脑。 但屋内并非如此诗意。待室友回家,放我进屋,只见进门就是个大客厅,肮脏的褐色地毯、斑驳的墙,若不是墙上大幅的马蒂斯印刷品,我几乎要转身逃走。室友鲍勃倚在门上给我一个结实的拥抱,以示欢迎。我跟他上楼看我的房间,这是我出生以来住过的最小房间——直走四大步,横走三大步,凹凸不平的墙壁上还蔓延着令人胆战心惊的苔藓,我听见自己紧张的声音对鲍勃说:“很好,我很喜欢。” 第一个家的第一个月里,没有书架、椅子、床架,我的大衣箱就是写字台。几年后,每当想起这个颓败的家,和我那个从街上捡来的床垫,并拖着它堂而皇之地横穿墨尔本火车站以及数条大街,心底就升腾起一股劲头,决然地要把所有眼泪吞入喉咙,从此没有任何处境能让我失去勇气。 本科时,我曾打工教英语,深知语言学习的唯一途径就是练习,于是到了澳洲后,我近乎拼命地去和当地人说话、做朋友。 社区是学生集聚区,经常能遇上热情好客、喜欢搞派对的澳洲人。几个月不到,我的朋友迅速扩张,肤色不限,有跳肚皮舞的非洲女孩,有喜欢到处和人拥抱亲吻的巴西人,还有个爱斯基摩人,我一直纳闷他为何不再跑远点,直接去更适合他的南极?由于从小和外婆出入教堂,一到墨尔本我就找了个全是白人的教堂,那群慈眉善目的老人便成为我今后好几年的引路人。比如我略带点功利目的认了一个干爹,他的两个女儿都是医生;拜了莫纳士大学教育系退休教授麦克思做心理导师,从此我的作业有人逐字逐句地修改。一年半后,我还成了教会委员会委员。我的朋友群里,中国人占比很少,在短时间里熟悉并掌握澳洲的交流方式对我日后的生活作用很大。 由于是移民国家,澳洲人普遍友善对待外国人,但并不能深入交流。办公室里有各自的小团体,周末一起烧烤、钓鱼,圈外人只能旁观。以我如今的工作单位为例,只有两个中国人,如何与这300多人的群体打交道?这门技术从留学之初我就决心好好掌握一下。 我的心得是每个人际关系的最初都由简单的问候开始,这不难,难的是在几分钟里判断聊天对象有什么基本喜好,这不是一句“whatdo you like to do?”(你平时喜欢干什么?)能解决的。如何利用话题,并投其所好深入交流,有学问。一个问句“你怎么样?”答案五花八门,包括不想跟你聊天的人就直接回一句“great”(还行),让你知难而退。 好在大多数澳洲人都愿意聊天,跟你聊天气时,你跟着诅咒墨尔本的夏天肯定能引起共鸣,此外澳洲足球、房价、治安、失业率、经济危机、小孩、当红节目是不错的选题。学生则喜欢聊派对、逛街、游戏、运动。一个随意、但不冷场的聊天超过15分钟,基本就算成功,接着你就能接到各种派对邀请,友谊就此开始。 除此以外,我也没有随主流华裔留学生那样去中国餐馆打工,而是找了家四星级宾馆,从房间清理员开始打工生涯。我想澳洲旅游业发达,加上我的中文背景,英语也不差,在高级宾馆里学习机会、晋升潜力都很大。 初到澳洲大半年,我历任房间清扫、客房餐饮、前台、话务员、翻译等。一年后,我跳槽到五星级兰亨酒店时,尽管不是酒店管理专业出身,但我俨然是个万能胶似的人物。宾馆工作不但训练我的举手投足,也使我的语言从仅可满足交流的水平,上升到可待人接物的水准,尤其在兰亭酒店我需要时常接待高级商务团、代表团,交流能力受益匪浅。 回过头来再看我的小屋,不再是初来时的寒酸。我有了床、书橱、书桌、衣架。所有物件都是我独自从街上捡来的——澳洲人总会把废弃的家具放在门前的马路边。书橱原来是电视柜,我把它拆成木板运回来,再用钉子组装起来;别人扔出来的沙发太重,我便拎回来两个垫子,墙上靠一个、地上摆一个;木箱垫高后用漂亮的绒布密密缝上便成了沙发。圣诞节后商店疯狂打折,我花了3块钱买到两米半的棉布,第一批床罩、床单、枕套就此诞生。 很多人奇怪自费留学不会像我这样穷困,在“80后”中也很难找到类似经历,更多留学生在父母生活费的供奉下,只要用功读书即可。可惜我一向有精神自虐倾向,不肯按部就班做个“正常”的留学生,不肯要家里的生活费,一切从零开始。 如今许多心酸已经时过境迁,但一闭上眼,那间灰暗小屋里漫天的斑驳与灰尘便扑面而来。还有一些深夜,在被窝里向父母哭诉种种苦楚的情形也历历在目。不过,两年的求学让自己陷在比高考还要深重的绝望里,洗练出的我明白了怎么写“坚持”二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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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Crystal J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