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不是我亲生的,外人一眼就可以明了,因为他和女儿分属不同的族裔、肤色和品种。所以,虽然我一口一个“儿子”“宝宝”叫得亲热,旁观者貌似赞同的神色中,还是遗漏出掩饰不住的诧异,我知道他们心知肚明:这个女人,不过是后妈。 收养儿子顺应了中国老话的“天时地利”,合适的时间遇到了合适的他,于是一拍即合。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她?我以为只是个巧合,其实不无小私心。教授女儿中文,讲解“好”字,女儿恍然大悟:“我是女,弟弟是子,所以你是一个好的妈妈。”好,在女儿的理解,就是幸福的意思。 儿子沿用了原有的名字“FISH”,那就叫小鱼,谁让他来到中国人家呢。儿子小鱼刚到我家的时候,并没有怯生生的模样,在各个房间巡视了一番,就爬上了他自己的小床,安然自若。原来的收养人家说他很独立,独立得有点过分,不爱说话也不爱被爱抚。听着,不由心中一酸,想:这是因为他对于亲妈的记忆太淡漠,小小年纪,就跨国辗转了几个家庭。 儿子不说中文,也不说英文,他很少开口,说的语言又含糊不清,我根本听不懂,只有女儿略微猜得出。按照小鱼原来收养家庭交代的习惯,我定时喂饭按时作息,小心翼翼地履行着后妈的职责,一个月过去了,一切相安无事。儿子宠辱不惊,不粘我不亲我,也不反感我。 除了特立独行,儿子最为显著的特征是馋,很馋。小鱼最为关注我的时候,是我嘴动的时候,不是说话而是咀嚼。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共进晚餐,小鱼眼巴巴地看着三个人的嘴巴:妈妈、爸爸、姐姐。他不敢明目张胆地抢夺我们的食物,而遇到谁一不小心跌落的残渣,他飞快地跳下座椅,狼吞虎咽舔进口中。其实不是我当后妈的偏心,他还不能够吃这些美食。女儿不懂也不在乎,悄悄地节省给弟弟,以至于养成了漏嘴的习惯。 虽然姐弟俩最亲,但女儿儿子仍然少不了争吵打架。小鱼另一个特点就是他的必杀技——咬。遇到不允许或者是不开心,他张嘴就咬,毫不留情。他咬断了我的发夹、咬碎了老公的书本、还吃掉了女儿亲手制作的面人。儿子的噬咬,不疼,但是伤心。被无情地啃了无数次,我忍不住抱怨以往收养者的家教,可是人家搪塞:“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差不多。”唉,谁让自己没生养过男孩。 馋也罢咬也罢,小鱼又出了毛病:生了寄生虫。这天,我发现他的排泄物中竟然有白色蠕动物,慌忙带着儿子看医生。医生的诊费不菲,而且等待时机漫长。抱着小鱼坐在诊所的长椅上苦等,心头不由愤愤:“女儿从来没有这样费心,养个儿子真是麻烦!”再想:“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怪不得原来的家庭不要他。”那一刻,竟然也有了抛弃的隐约想法。打针的时候,没有我想象中的一场恶战。见到医生,小鱼一改张牙舞爪的原形,乖巧得令人唏嘘。他眼巴巴地望着我,就像是投奔唯一的救星。那一刻,我刚刚坚硬起来的后妈心肠又融化了,我像个真正的母亲一样柔声细语地安慰着,哄骗他接受了针刺和灌药。 儿子吐了一脸,匆忙之中没有带纸巾,我慌乱地用衣袖擦去沾在他脸上的斑斑污物。也许是我无意中的举动打动了他,他抬起头,委屈地看着我,良久,下定决心似地温情脉脉叫了一声。这一声呼唤在嘈杂的诊所平常不过,我却听出来是“妈咪”,而其它人听来只是“喵呜”。 小鱼的自然界身份是一只猫,但同时也是儿子、弟弟和亲人。(摘自美国《世界日报》 孙彤 寄自加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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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Crystal J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