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逛老街。老街是一个城市的胎记,有这个城市的信息代码和遗传基因。到日内瓦的第一天傍晚,闲着没事,我就揣了一本关于瑞士的小册子去逛老街。 老街在城南,建在山坡上。街区不是整齐的棋盘而是破碎的蛛网。街道用碎石铺成,弯弯窄窄,从下往上全是斜坡。街道两边,多是古老建筑,雕饰着人体的墙面,厚重的雕花木门,白漆的百叶窗,铁艺的灯架,废弃的半圆形石制水池和造型奇特的青铜水龙头。街道交叉的路口,常常是一个小小的街心花园,几株大树,一座喷泉,五六把长椅,三两块草坪。不要小看了这些街道,说不定哪栋楼的哪个房间住过海涅或雪莱,也许哪座貌不惊人的小咖啡馆,它的常客就是巴尔扎克、司汤达、李斯特或拜伦。 天上下起了牛毛细雨,街道上行人稀少了起来,街灯也悄然亮起。我决心先寻找那个1864年签订过第一个改善战俘待遇的日内瓦公约的市政大厦。不经意地,走到了一座巍峨的教堂面前。这是始建于12世纪的著名的圣彼埃尔大教堂,宗教改革家喀尔文曾在此布道20余年。轮廓灯绘出了一个奇特的建筑群,古典式廊柱,罗马式门窗,包围着一个直刺苍穹的哥特式的尖顶,书上说,那是古犹太教堂的尖顶。在数百年的不断修缮中,几种不同的教派,不同的建筑风格竟能和平共处,相安无事,这是一种最高境界。我绕教堂一周,教堂内隐约传来悠扬的圣乐,仿佛来自上天。几个当地的年轻人似乎受到了邀请,但不得其门而入,正彷徨间,一个青年教士从前侧门出来,打开铁栅,放他们入内。乐符在那一瞬间涌出,犹如石隙中喷薄的鸣泉。 市政大厦在大教堂西面的一条小街上。说是大厦,实际与别的建筑没有大的差别,所以我路过时竟没有发现。回头再来,也只有行注目礼的兴趣了。倒是它对面的军火库是一个开放式的敞廊,里面陈列着几尊十七至十八世纪的大炮,轮子差不多有我人高,炮口让人摸得锃亮。里面的墙壁嵌着几幅彩色壁画,拼花图案里,是世俗的百姓和张扬的将军。 军火库的斜对面,有一条叫大马路的小街,是当年的豪华街道,两边都是几百年前的老房子。我猜想,每一间老房子里都深藏着些许秘密。比如,门牌40号的那栋石头楼房,一楼有一个很大的橱窗,摆放着不少工艺品,似乎是一家商店,但它二楼的两扇窗户之间,一盏射灯照亮着一块石牌,上面嵌着一枚浮雕铜像,下面刻着:“卢梭 1712年6月28日诞生于此。” 在一条坡度很大的街上,有一个橱窗引起我的注意,因为在日内瓦很少见到英文,这个橱窗里却有英文说明。哦,对了,这个小小的教堂,就是喀尔文的战友、英格兰名牧师约翰·诺克斯当年用英语传布新教的地方。 我漫步在老街上,捡拾着历史的碎屑。每多一些发现,就多一份欣喜。 我想起了我们的老街。无论是北京的四合院,上海的石库门,如今保存完好的已不多了,更不要说整个城市的老街面貌。这真让人感慨不已。 雨大了起来。一辆两厢的轿车亮着灯从我身边驶过。我意识到,我该回寓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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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Crystal J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