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想一下,你是一个找到了工作的北漂,每天清晨,你梳洗干净,在踏上从通州驰向中关村的地铁之前,买一份《环球时报》,附赠一张《雍正王朝》或者《小兵张嘎》的DVD,这将是一个多么惊喜的开始。每天上班,从布里斯托到伯明翰的火车前,我都会买一份Daily Mail,然后从头到尾把它看完。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那条叫Fred的狗。 坦率的敌意 我中意Daily Mail,与喜欢blue cheese或者臭豆腐一样。在这份报纸上,能够读到其他报纸上少有的坦率和本土感,而且经常免费赠送很英国的DVD。我差不多收集了小说家库克森女士(Catherine Cookson,1906-1998)的全套电影。库克森女士故事,大多是发生在英格兰东北的山谷乡村里,那里相当于英国的黄土高坡,有英国人值得骄傲的香肠和茶。最近,我快收集完了一批英国爱国主义战争片。 Daily Mail对自己国家民族“爱之深,恨之切”,以至于对英国青少年犯罪的忧虑、大英帝国辉煌的缅怀、对移民政策的敌意,总是毫不掩饰的在头版表露出来。一位英国朋友说得更绝,长期坚持看这份报纸,连在英国活下去的信心都没有:房价要暴跌,青少年在杀人,老婆骗老公,或者反过来,外劳抢饭碗,穆斯林搞破坏。 目前,我挺沉醉这种坦率的右翼情绪,在英国生活四年,隐隐感到“政治正确”已经精确到小数点之后100位,对英国社会舆论很多中庸客观的伪君子姿态,出现审美疲劳。 小到语言,曾经让我小小激动过的amazing、fabulous、fantastic之类的赞美口头禅,现在想来,远不如朋友在msn或者聊天时候一个“屁”或者“操”字,更让人心花怒放。大到青少年问题,我甚至希望英国人应该鼓励父母重新捡起扔掉的棍棒,祭出狄更斯小说里“棒下出孝子”的哲学,督促dysfunctional family家里的yob们健康成长。 上次看到Daily Mail上面一篇专栏,嘲笑前伦敦市长利文斯通花大价钱更换了伦敦的公交车,其中一个功能是为坐轮椅的残疾人提供一个上车的辅助设备,不幸的,作者老婆在伦敦开了两年公交车,这个设备仅仅被用了两次。这种做法就好像一只鸡因禽流感而死,方圆两公里的都要陪葬。这种奢侈背后,是一种过度的政治正确。如果非要把政治正确进行到底的话,人命和鸡命,都是命,英国应该考虑给鸡提供养老金。 对于作为外劳的我来说,每天上班路上体会Daily Mail中对移民赤裸裸的敌意,才不至于被高调的“多元社会”所迷惑,有助于时刻保持“大不了海归”的生存意识。 中产阶级的狗 在Daily Mail整体保守,充满民族主义的氛围里,还有一张轻松的中页。那条叫做Fred的狗,让我感到一丝的安慰,每次看到它,就好像大雨倾盆到家喝的一杯奶茶。 Fred Basset是Daily Mail三格漫画主角,它是一条短腿猎犬,生活在一对青年中产阶级夫妻家。它温和、胆小、贪图舒服、喜欢骨头,还耷拉两个大耳朵。 它在艰难上坡的时候,告诉自己总有下坡时畅快的时候。看到外面的阴雨,它会把狗绳藏起来,不让男主人带自己外出散步。它为自己拥有太多的骨头,感到羞愧,就好像感觉对不起穷人的好心财主,但是它也会为男主人为了不洗碗,把自己故意遛了几英里回家感到愤怒。它总是向比自己小的那条yorky显示自己的权威和智慧,却会把真正挑战恶犬的机会,让给自己的小弟。 这就是Fred,也是在英国谋生的你和我。我在每天的Daily Mail里算计自己距离在肯特采草莓割大葱的东欧外劳多远;担心在拼智力的英国,是不是要做好拼尊严的准备。我总是怀疑在Guardian,Independent中读到的英国,那么的正确,那么的全球视野,简单的说就是那么的不关我事。Daily Mail才是现实,虽然右翼,略带种族主义,幸亏还有Fred。 这种忧虑与自己抑郁的博三的日子有关。在我论文停滞,求职无门的日子里,我喜欢的是Andy Capp,这个宁愿领救济,不为两英镑一小时折腰的英国工人阶级一份子。后来,我突然意识到Andy的高傲,需要建立在英国护照的基础上,同时还需要放弃中国人惯有的事业羞耻感。 现在,奔波两地的我,已经移情到这条叫做Fred的狗,在下雨的时候,渴望阳光;碰到麻烦,希望有人挡刀;受了委屈,只能趴在那里自言自语。 只不过,我和它的还有点不同:它是一条中产阶级的狗,而我还在路上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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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Crystal J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