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洲小城镇的容颜,就像同一位化妆师描绘的大众脸,看着似曾相识,离开后印象全无。但是,镶嵌在墨西哥高原的几座小城霎时攫获了我的注意力。它们简单而清爽,各自各精彩,没有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却会让人陶醉在老城的旧日情怀中,宛如忘忧谷。那里的人们不一定很有钱,却生活得很愉快,很享受人生。 库埃纳瓦卡 永恒的春天 库埃纳瓦卡(Cuernavaca)在墨西哥城南边53哩,位于阿胡斯卡山南坡谷地,海拔1542公尺,终年气温在10—27℃之间,碧绿葱茏的植被,秀丽的风景,被誉为“永恒的春天”。 库埃纳瓦卡城主要建在原住民Tlahuica遗址上。14世纪,阿兹特克(Aztec)王国的皇亲国戚将这里作为夏宫,这就是库埃纳瓦卡作为休闲避世胜地的开始。西班牙人攻战阿兹特克王国首都之前就占领了库埃纳瓦卡,被这里优越的气候和地理环境所吸引,停止了征服的脚步,在此安营扎寨,大兴土木,大规模移民,尽情享受永恒春天的悠闲生活,此地成为墨西哥上流社会聚集的中心。 刚刚经历了嘈杂拥挤得让人立刻想逃的墨西哥城,更觉得库埃纳瓦卡城的空气清新明媚。纵横的街巷蜿蜒曲折,冬日温暖的阳光穿透湛蓝的天空,懒洋洋地把光影洒在老房子和幽静的小街里,散发着几百年来沉淀的历史。所见居民多是白人基因占优势的混血后代。在街头一站,随时有养眼的靓女从身旁飘然而过,精致的五官、火辣的身材,带给人醇香回味。房屋也多是欧式,即使普通民宅也调理得很有韵味。城郊有许多达官显贵富丽堂皇的豪宅,据说前伊朗国王、黛安娜王妃等在这里都有别墅。在库埃纳瓦卡彷佛置身西班牙小城。 1535年,西班牙侵略者Hernan Cortes在此建造了Palacio de Cortes城堡,有碉堡、城垛、拱门廊柱、极厚的城墙,是美洲最老的文艺复兴风格建筑。Cortes家族在此居住了几代人。墨西哥独立战争期间,城堡沦为货仓、监狱、兵营,1969年改为州政府办公楼,现在是州博物馆。楼上后廊保存着墨西哥民族画家Diego Rivera描述墨西哥历史的巨幅壁画。城堡旁边有个很大的市场。 库埃纳瓦卡城的人似乎生活安逸,今生不愁,更加向往未来灵魂的归宿,更崇拜西方的神。Asuncion教堂入口在Hidalgo街,也是Cortes兴建的。这是一座面积为城堡2倍的大庭院,中央是16世纪的圣芳济会修道院,旧墙泥灰斑驳,霉苔处处。内部的油漆图画完全维持原样。与墨西哥许多小城的教堂不同,耶稣和圣母还是西班牙人带来的白人。这老教堂是许多人结婚或洗礼的首选。旁边还有几座不同时期建的、不同风格的教堂,虽小但很都雅致。 不经意地转进Juarez 花园和 Morelos 花园,烟树葱茏,花繁似锦。突然碰到一个街头小乐队表演,俊男靓女们热情奔放地跳着salsa舞。这里不兴墨西哥到处都能听见的民族音乐“马里亚奇”,看不到套着民族服装“蹦求”的乐手,也没有挥动的彩裙和大草帽。salsa舞会是库埃纳瓦卡人的时尚,外人就算掌握了舞步,也学不了那种韵味。住在库埃纳瓦卡的人确实不像我常见的墨西哥人。 库埃纳瓦卡城西南有座霍齐卡尔科(Xochicalco)遗址,1999年荣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遗产目录。公元前200年霍齐卡尔科就有人居住,但祭祀中心和多数建筑物兴建于公元700-900年,经历了公元650—900年间印第安社会大动荡时期而仍然保存完好,曾是当地的政治、宗教及商业中心。洞穴式天文台用于观察太阳运动,里面几乎漆黑,从4月30日至8月15日,在一天当中的某个时间,太阳光束会从天文台顶部的烟囱照进来。 库埃纳瓦卡城北一座火山喷发熔岩形成的山丘上,发掘出3200年前中美洲文明的源头 — 奥尔梅克(Olmecs)文明的遗址Teomanalco(当地原住民的Nahuatl语,意思是“神的泉水”)。遗址原住民是属于Nahuatl文明的Tlahuicas部落,后来被墨西卡(Mexicas)人征服。最大建筑物是典型的墨西哥式炬形金字塔,正面朝西,有双阶梯通向各自的神庙。从建筑物遗址发掘出大量人类骨骸和黑曜石刀具,可能来源于活人献祭。 乔鲁拉 教堂之城 说起金字塔,一定先想到埃及。其实墨西哥的金字塔数量比埃及还要多。埃及的金字塔是法老的坟墓,神圣不可高攀。墨西哥金字塔是印第安人祭拜神灵的圣地,通常有台阶直达塔顶,让人感觉离太阳和诸神很近。 教堂之城乔鲁拉(Cholula)距离墨西哥城东南56英里,海拔2135公尺。吸引我来到乔鲁拉,是因为它拥有印第安人建造的世界上体积最大的金字塔、拥有365座不同建筑风格的大小天主教堂。 未进乔鲁拉,先看到两座火山:墨西哥第二高峰Popocatepet,和第三高峰 Iztaccihuatl。前者是一座活火山,海拔5426公尺,2001年曾经喷发过 。后者在纳瓦特(Nahuatl)方言中意为“白色的女人”,因山峰终年积雪,宛如一个仰卧沉睡的女人。 我看到的乔鲁拉金字塔,是一座完全被仙人掌、龙舌兰、野草和树木覆盖的“天然山丘”,不知情者绝不会将它和一座金字塔联系起来,吸引视线的只是塔顶金碧辉煌的教堂,塔下被乔鲁拉城环绕。乔鲁拉金字塔曾经是世界上体积最大的金字塔,建于公元前2世纪至公元9世纪,面向西北,对准夏至的太阳。其底座450×450公尺,高66公尺,总体积4.45百万平方公尺,超过埃及的胡夫金字塔(总体积2.5百万平方公尺)。 考古学家认为,第一期的乔鲁拉金字塔由奥尔梅克人始建于公元前5世纪。和墨西哥城郊特奥蒂瓦坎(Teotihuacan)古城里的太阳和月亮金字塔建筑风格类似。有的考古学家认为乔鲁拉和特奥蒂瓦坎是姐妹城。在后来的几个世纪里,奥尔梅克人遵循祖先的遗旨,每过52年,也就是玛雅日历一个太阳年,就在原来的金字塔体上覆土扩建,建造成更大的金字塔。考古学家发现金字塔有7层,也就是至少先后扩建了7次。再扩建的后期工程,工匠们将塔建成放射状棱锥形,四边都有石阶通达塔顶。公元650年前后,特奥蒂瓦坎城衰败后,乔鲁拉取而代之,成为墨西哥高地最重要的政治和宗教中心。1200年前后,托尔特克(Toltec)人占领乔鲁拉;1359年,Huexotzingo 王国占领乔鲁拉,塔顶的神庙一直都是他们的庆典和祭祀中心。 1519年,西班牙将领柯特斯(Cortes) 率洋枪队攻打乔鲁拉,居民拼死抵抗,孤城碧血,6千印第安人被残酷屠杀。金字塔的石材被拆除搬走,用于乔鲁拉城的建设。西班牙人带来的疾病,在1544-1546年间造成瘟疫,使毫无抵抗力的印第安人大量死亡。曾经极其繁华的乔鲁拉从此辉煌不再,走进历史。 现在,乔鲁拉金字塔东南侧还遗留着整排石砌的塔基础和一大片整齐的石阶,静静地向后人展现着一千多年前的辉煌。金字塔经历多次扩建,层层叠叠交错,考古学家在不同时期的地基处标示着建筑年代,画出结构图。一处敞开的大洞是考古学家挖掘的,一条长8公里、纵横交错的狭窄隧道通进金字塔内,游人可以进入,看到金字塔内不同阶段的结构。塔中心有古人建的洞穴。塔下有一天然泉水,也许就是因为此泉水,才在其上建筑金字塔。 盘旋而上塔顶的石阶宽达4公尺,可以想象当年朝圣者一定非常踊跃。山顶原来有一座Quetzalcoatl神庙,古印第安人曾经在此狂热地用活人的鲜血和生命祭祀神灵。1594年,西班牙人将神庙彻底摧毁,建了现在的女神教堂,成为殖民地时期最重要的朝圣地。教堂完全属于欧洲建筑风格,庄严肃穆又富丽堂皇。站在印第安人的金字塔顶,背靠殖民者绚烂奢华的天主教堂,塔下乔鲁拉城里散落在杂乱民居之中的一座座教堂钟楼清晰可见。土洋文明在乔鲁拉由碰撞走向融合。 乔鲁拉人口不过10万,先后盖了365座教堂,一个人就算每周日都上教堂,也要7-8年才能逐一走遍。天主教堂多数是将印第安神庙摧毁,在原地基上筑起的,石材无偿地拆自金字塔,印第安人是驯服的劳动力。城中至今仍留有阿兹特克人建造的羽蛇神庙,大小不等的祭台和宗教建筑遗迹。 最值得观瞻的教堂是完全由印第安人设计、建筑和专用的Sta. Maria Tonantzintla天主教堂。它建于18世纪初,外墙用鲜艳的瓷砖拼接成图案。走进教堂,内部装饰图案完全不同于西班牙人建的天主教堂,每一个角落都用木雕泥塑完全装饰成一体,油漆得流光溢彩,再镶嵌着各色宝石,精雕细镂到极致,令人赞叹不已。侵略者带来的耶稣、圣母和安琪儿,在印第安人几百年香火供奉下已经同化,和土著人一样的棕色皮肤和容貌,一样的留着两撇小胡子。和自己长得一样的神,看起来心中踏实,才值得信赖,才能理解自己的实际祈求,也才能将印第安人后裔的今生和来世托付给他们。教堂内部不能拍照。我们买了一些图片,看门的印第安人才默许我们拍了几张照片。 赋予乔鲁拉生命的人民融合了欧洲和印第安人文明,又保持着混血民族的灵魂。乔鲁拉城里住的就是我们所熟悉的墨西哥人,继承了显著的印第安祖先的基因,却有着洋人圆亮的大眼睛。西班牙侵略者往往仅用百十名洋枪队、残酷杀戮就能攻占一座城池。乔鲁拉人曾经鲜血淋漓的悲壮、澎湃涌动的正气早已消融得了无痕迹,土著民族被混血同化,从精神到肉体都被征服了。墨西哥土地上还回荡着先人凄怨的幽魂,民族仇恨却已荡然无存。看着眼神茫然、生活依然艰辛的印第安人后裔,对于那段殖民地历史,他们到底感到高兴还是悲哀? (摘自美国《世界周刊》文/李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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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Crystal J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