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亦故乡

中国人一向对故乡是很依恋的，例如落叶归根、低头思故乡、月是故乡明等名句，都有强烈思乡的情意。近日读了一首白居易的诗《种桃杏》：“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路远谁能念乡曲？年深兼欲忘京华。忠州且作三年计，种杏栽桃拟待花。”使我十分欣赏白居易在约1200多年前已能“心安”体认出“他乡亦是故乡”的心情。细细想一下，这也是他生长时代的莫可奈何。

白居易(公元772-846)生于安史之乱后的第九年，唐朝已进入中、后唐的大混乱局面，一直到907年唐亡，仍没完没了。他一生流离失所。以现代地理看，也不过只是因做官或贬官由洛阳到长安(作秦中吟、长恨歌)、江州(即现在的九江，作琵琶行)，然后是杭州(筑白堤)、苏州、四川的忠州(作本诗)……等地。最后的18年，他终于辞官回到出生地洛阳。这和我们历经战乱、逃难、过海、越洋，以及和故土、亲人失联数十年之久的处景是大不相同的。

在70年代，我读到一位西班牙作家对故乡下的定义，他说，“我子孙生活的地方即是我的故乡”。我当年读后十分震惊，因为这和我们对故乡下的定义完全不同。理智的想一下，他说的话可能更有积极、前瞻性，值得大家深思！

如果根据白居易和这位作家广义的家乡理念，再加上我们对故乡的固有思维。那我的故乡是在浙江温州(共12年)，那里是我袓先坟墓所在地，我的出生地，有我的愉快童年往事的回忆；我的故乡也是台湾(16年)，那里是我父母亲大半生生活、工作和他们墓园的地方，也是我成长和受基础教育的地方；我的故乡也更是德州的奥斯汀城和华州的西雅图市(46年)，这里是我一生居住最久、受最高的教育、工作和退休的地方。也是我们的子女、孙辈出生、成长的地方。

这三处都令我“心安”。这大海重隔的三处都曾有我的家园，都是我的故乡。我相信很多曾在这三(或二)地生活过的朋友可能都有类似的感触。最近我把以上想法和本地的朋友谈谈。没想到反应很热烈，正反看法都有。有的认为我说的有违中国人的常理，不足为训。有一位甚至说我“忘本”。另有一位却说“你说的正中我的心坎”，“一针见血”，“无可奈何”。更有一位朋友在三天内以同韵和了白诗四次以表赞同。显然，这是在美的华人感到质疑的一个问题，值得大家好好想想。

最后，以梅州黄氏家谱祖训的首二句作结尾。“骏马匆匆出异方，任从随处立纲常。年深外境犹吾境，日久他乡即故乡。”(摘自美国《世界日报》，作者：陈士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