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文苑·摄影 > 文苑 > 正文

小累想回家 大累想回国

2009年06月10日  来源:多伦多信息港 
  

昨夜老友吴君来访,带来十五年陈的花雕。一口气干掉,月亮变成两个。

 

聊起海外生涯,小累想回家,大累想回国。最近,回国念头又像压力锅上的阀门儿,突突往上冒。每天从办公室窗户向外眺望,第一眼是纽约,再一眼便是北京四环路,我父母的家就在四环路边上,离昆玉河不远。

 

小时候下了课我常跟一帮半大小子骑车到昆玉河游泳。那时不叫昆玉河,没这么个歌舞升平的名字,叫长河,朴实的日子朴实的名字。长河可比昆玉河美得太多,水大水清,鱼多鱼傻。最美的是,没人管我们,你是穿着游光着游,正着游反着游,随便。两岸是田野,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当然没有《我的祖国》里唱得那么宏阔,人家唱的是祖国,咱们说的是家乡,不过没有家乡就没有祖国,千万人的家乡合起来就是祖国。祖国不是某个人的,是大伙儿的。

每天上班路上,出地铁要走一里地才到办公室。我的脚步像计时器,匀称地数过每寸距离。这时脑子里会不断重复一句话,‘我们是要打回老家去,老家已太不成样了。’这句话与我的脚步形成和弦关系,它是主旋,脚步是和声,就这么一路不断响过来。这是《黄河大合唱》里的朗诵词,我只取其中回家的意思,因为今天的老家不是不成样,而是太成样了,要啥有啥,高楼大厦,富人穷人。

 

上次回国我曾到以前当兵住过的黄元井村重游。村里的房子多了,可路却窄了,许多公共设施荒废殆尽,甚至连一口明朝的深井也被填了。我曾吃过那口井的水,还下井修过水泵。我问村长,为啥?他说,大家不肯出钱维修。村长原来是拖拉机手。三十多年前的一天,他把拖拉机开到我们连要求维修。那天连队正好看电影,就我站岗。我蒙他,把车留下,我会转交修理班。看他一步三顾走出院子,我立刻爬上拖拉机开起来。没想到他躲在路边玉米地里,见我开他的车就追着喊,别开我的车,你不会开呀。我是不大会开,只想过过瘾。他一追我一慌,结果把车开到沟里,幸好没翻。他追上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控诉我的滔天罪行。

 

还记得拖拉机的事?

 

那还忘得了。

 

你看出我来了?

 

一进村就看出来了,你没变。

 

石家一双姐妹呢?

 

孩子都快结婚了。

 

姐姐比妹妹漂亮。

 

人家可一提你就掉眼泪。

 

嘘…,别让我太太听见。

 

那晚喝得烂醉,不知为何也哭得烂醉。据村长后来在电话里说:你咋没喝就醉了,从前你比我能喝呀,你一哭我也哭,石家姐姐跟着也一块儿哭。哭好了你非要喝那口井的水,我到哪儿给你找那口井啊,就用可乐代替,反正你也糊涂了。你说,啊,这清凉甘甜的井水啊!说完非要跟石家姐姐睡觉,可嫂子就在边儿上,你让我咋安排。幸好后来你倒在我床上睡着了,要不还麻烦。

 

村长说的属实,我没醉,明镜儿似的。说没醉也不对,一进村我就醉了。

 

回国是一首诗,是半醒半醉的梦幻,是欢笑与泪水凝成的时光。漂泊得太久太久,心中的回忆和想像已浓缩得十分浓缩了,点火就爆见风即化,脆弱得一塌糊涂。不是不想回,是有些怕回。到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说得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是怕自己心中的美好记忆被现实偷换了。记忆是我的信仰我的宗教,是我不能再失去的全部所有。守梦人是孤独的,无梦人是悲惨的。我宁可守梦宁可孤独。

 

可我还是要回去的,不回去我会烦躁会抑郁。每当我大声斥责孩子光看电视不做作业,他们就偷偷跑到太太那里问,爸爸又该回中国了吧?他每次回来脾气就好一阵,眼睛冒绿光,跟咱家的猫一样,而且皮肤发紧,年轻了十岁,你就放爸爸回去吧。太太学给我听,笑得前仰后合。我说你别瞎掰了,他们懂个屁,怎么会说这么生动的中文?真的,他们说英文,就这个意思。我马上借坡下驴,好好,便宜了他们,那我就回去一趟吧,回去一趟。

 

今早酒醒,吴君早不知去向,连两个月亮也被他偷走了,真够黑的,也不说给兄弟留一个。寻觅间突然发现上面这些文字,哇,是谁这么胡说八道,这不是害我吗。统统不算数,不算数喽,咣咣!
 
脸盆,哎呀我的脸盆。



  文章中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的观点,不代表本网站的观点和看法。

编辑:Crystal JI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