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中的留学生】从牛到爱

文/王晨阳

钱三强1913－1992

浙江湖州人。1937年留学法国，在巴黎大学镭学研究所居里实验室学习，1940年获法国国家博士学位，1947年回国。中国原子能科学事业的创始人，“两弹一星”元勋，中国科学院院士，曾任浙江大学校长、中国科学院副院长等职。

钱三强的父亲是著名语言文字学家钱玄同。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本就患有高血压的钱玄同因忧愤国事而病情加重。家国罹难，钱三强决心放弃已经考取的赴法学习镭学的名额。父亲却教导他：近忧虽急，远虑更重，中国正是因为缺少先进技术才为人欺凌。他鼓励钱三强抓住机遇，在当时物理学研究最尖端的镭学领域取得成绩，方能报效祖国。

钱玄同曾于1933年手书“从牛到爱”4字，激励钱三强像牛一般勤勉，向着牛顿和爱因斯坦的方向前进。携着这份字卷，钱三强登上了开往法国的轮船，也开启了自己探索裂变之光的旅程。

在巴黎，钱三强受教于著名物理学家居里夫人的女儿伊莱娜·居里，即小居里夫人。同母亲一样，伊莱娜潜心科研，忘我勤奋，她那简朴而严谨的治学态度深深地激励着钱三强，他一心投入研究，又因在清华的学习而强于动手，被伊莱娜推荐跟随其丈夫——弗雷德里克·约里奥在法兰西学院原子和化学研究所学习。

在那段原子科学研究沸腾的岁月里，在2位世界一流科学家的教诲下，钱三强见证了具有里程碑式意义的核裂变发现的全过程，又与导师合作进一步验证该现象。

学术科研之外，小居里夫妇在生活上也为身处异国的钱三强带来温暖。周日下午他都被邀请到导师家。以至于数年后小居里夫妇的儿子、生物学家皮埃尔·约里奥回忆起这段时光时仍然会说：“（因为钱三强的来访）每个周日我都会很高兴。”

然而，战争的阴云始终笼罩在钱三强头上。1939年钱玄同去世。钱三强加快完成学业、尽快回国的愿望，却因德国疯狂进攻法国本土而破灭。

1940年，巴黎沦陷，钱三强不得不骑着自行车，随着异国难民的大潮，自北向南逃亡。不幸的是，每当他费尽全力赶到一个新地方，却总在抬头的瞬间发现纳粹的旗帜，不得不继续逃亡。曾有一次，他因黑头发黑眼睛而被法国士兵认作是日本人，黑??的枪口抵着胸膛，那是离死亡最近的经历。

逃无可逃，钱三强只得重返巴黎，继续跟随小居里夫妇。从初出茅庐的学生，渐渐成长为能够独立工作的科研人员。

乱世唯幸逢知己。科研之外，钱三强又与清华同班同学、当时正在德国海德堡威廉皇家学院物理研究所学习的何泽慧重逢。相同的经历和相投的志趣让两人走到一起，幸福的婚姻也促使钱三强的研究生涯走向巅峰。

1946年，钱三强通过大量实验发现铀核的三分裂，同年年底何泽慧发现四分裂现象，两项成果为人类进一步探讨核裂变的普遍性铺平了道路。凭此发现，钱三强获得法国科学院亨利·德巴微物理学奖，是第一位获此殊荣的中国人。约里奥先生称赞他进行了“二战后物理学上一项有意义的工作”，并将夫妻二人介绍给世界物理学界。

1947年，已受聘法国科学研究中心研究导师、事业正处于上升期的钱三强，毅然决定回国。临别前，约里奥先生把一些实验中的重要数据告诉他，伊莱娜则将部分放射源赠与钱三强，告诉他“带回国或许有用”，并为他留下一句座右铭式的箴言：“我们要为科学服务，科学要为人民服务。”夫妻俩共同为钱三强写下评语：“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10年期间，在那些到我们实验室并由我们指导工作的同时代人当中，他最为优秀。”

小居里夫妇全心爱护并指导着钱三强，却毫不犹豫地支持他回归故国。许多年前，他们已明白这位青年心中的夙愿。初到巴黎时，虽然主攻物理，钱三强却主动要求学习放射化学。面对师长和同学的疑惑，他解释道：“我比不得你们。我回国后只有我一个人，放射源我不做，没有人能帮我做。所以我必须什么都学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