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家三口
文/巩凌燕
还记得初到英国利兹的那天，是个下着温和小雨的天气。回想起来，那是个童话般的小城，有着尖顶的教堂，骑着高大帅气黑马的骑警，带着哈士奇卖艺的街头艺人，还有窄小但英伦风范十足的小巷。就是在这个小镇，我开始了我的打工生涯。
英国技术移民的门槛非常高，普通打零工是无法办理移民的，所以当地对学生打工的政策也放得比较宽。我的第一份工作是通过一个专门针对留学生的中介机构获得的，都是一些零散工作，比如到公司的聚会上做服务生，到足球场的吧台卖酒，以及给人手不够的餐馆临时帮忙之类。
第一次去打工时总是怕这怕那，怕自己的英文水平不足以与当地人交流，怕自己犯错误给中国人丢脸。利兹属于英国的约克郡，约克郡有自己特有的口音，这对于我简直是一个噩梦，能听懂个大概就不错，当时刚到英国没多久，对于这种口音尤其不习惯。所以每次去打工对于我来说都是一个紧张——忙碌——放松的三部曲。多亏英国人的绅士风度和包容，我听不懂的时候，他们的表现不是不耐烦和鄙视，而是尽力放慢语速，把发音说得尽量标准，附带一个鼓励的微笑。
经历过两三次之后，终于逐渐熟悉了起来。最喜欢的是球场的工作，主要是在吧台卖酒。因为我在球场吧台工作的记录比较好，所以当时几乎每次有球赛都会通知我去吧台服务。
球赛进行时，基本不会有人来买东西，吧台一片寂静，鲜有客人。当场内有进球时，观众震耳欲聋的欢呼就像炸雷般来得突然，足以让后台的我们吓得一惊。工作主要都集中在中场休息的15分钟之内。在这15分钟里，工作强度之大简直让人头晕脑胀。虽然人们蜂拥而至，但总有那么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利兹人，也是利兹联队的忠实粉丝，场场必到，以至于到后来只要看到他们，我就能准确地说出他们需要的饮料。球场的工作，第一次让我真正认识到什么叫“铁杆球迷”。
因为是针对学生的打工项目，所以时间一般都安排在傍晚到半夜，或者周末，以避免和上课时间冲突。虽然每次回到家已经很累了，第二天还得一大早爬起来去上课，但拿到工资的喜悦还是促使我一次又一次地投入下一次的工作。当时的工资是1小时5.4英镑，每周工作10至15个小时，1个月下来有200至300英镑的收入，日常开销之后还能偶尔去奢侈地吃顿中餐。当时的同学里大概有十多个中国人，只有我一个人去打工，令同学们佩服不已，但其中的辛酸只有我自己知道。直到今日，那仍然是一段让我津津乐道的经历。
到了期末，迫于考试和论文的压力，我不得不放弃了一切打工机会，一心学习。再次兴起打工念头的时候，我想尝试一下通过自己的努力找到工作的感觉。然而，也许是受到经济不景气的影响，经过无休止地发简历及各种面试，仍没有半点收获。心灰意冷之际，我竟然意外得到了一个工作机会。某天在离家不远的中餐馆吃饭时，偶然看到门上贴了招工启事，我留下电话号码的第二天老板就打来了电话，要我去面试。
顺利通过面试，我暂时成为了这家中餐馆的一员。店名叫“一三八”，因为它位于第138号街上。名字简单，却港味十足。在这家店里，我又接触到了一群与之前在吧台打工时完全不同的同事和客人。
老板是一位香港女士，8岁时就跟家里人来到英国，如今40岁上下，一个人带着3个孩子辛苦谋生。最大的孩子正值青春期，最小的刚过10岁。老板对我们很好，属于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性格，很少和我们计较。平时还常带水果、点心给我们吃。因为是中餐馆，同事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但都是华人，有腔调绵软的马来西亚华人，说话“贼逗”的沈阳人，讲着吴侬软语的上海人，以及语气温柔暖人的台湾人。店里的客人不但有外国人，还有香港人，所以在这里不仅能练习英文，还可以练习粤语。一开始听粤语就像在听一门外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2个月以后，我就可以流利地用粤语接单了。
“一三八”对我来说是个重要的地方，因为在这里，我遇到了我现在的老公，一个上海小男人。在国外谈恋爱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那个人，还是只是一个人在外面孤独了太久，想要找个伴。但是当时，我只知道我想要与他在一起。
那一年，我24岁，他22岁。在我因为扑朔迷离的将来而纠结要不要和他在一起时，朋友告诉我，活在当下，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等老了再后悔。感谢命运让我遇到了他，也感谢命运让当时的我勇敢地选择了和他在一起，即使在当时看来，我们的未来也充满太多变数。
可以说，打工的生活几乎贯穿了我在英国的全部时光，也成为了我人生中最为珍贵的经历。在打工中，我间接体验了一把英国的足球文化和酒吧文化；在打工中，往日惧怕炒菜时油星四溅的我，也成功挑战了一把对我来说很“残酷”的工作——油煲（烹饪油炸食品）；更重要的是，在打工中，我遇到了那些形形色色的人。芸芸众生中，因为打工，我与他们相遇、相知、相交，在人生的旅途中短暂相伴，然后分别，从他们斑驳陆离的人生经历中一窥世间百态，甚至于在他们中间遇到我生命中的另一半。这些，大概是我只乖乖在学校闷头读书所不能收获的。
经过我的辛苦打拼，打工后的日子里，我再没有问家里要过1分钱。感谢老板对我的耐心、同事对我的帮助、客人对我的理解，更加感谢一直陪我打拼的老公。现在，我们的女儿已经快1岁了。虽然回国已有些时日，我仍然很怀念那段在海外自食其力的日子，怀念那个时常下着太阳雨的国度。当然，仅限怀念。国外3年，让我懂得了珍惜，懂得了故乡才是真正属于我的地方。这里有我的亲人和朋友，他们是我最珍贵的宝藏。
作者曾就读于英国利兹大学国际商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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