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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亚当·斯密印在心里的国度

2012年09月12日  来源:神州学人 
  

文/张鹏

  早前知道英人重商,马嘎尔尼使华便是因商事而来(明确的商业目的,这与之前的传教士不同),1840更是主要起因于商务龃龉,促成威斯敏斯特宫内的下议院以271∶262票通过决议,对华远征。1840年后,中国终于被这个国度拖入近现代史。之后,19世纪如日中天的不列颠慢慢告别了维多利亚时代,诺曼征服之后的千年国力终于在两次世界大战中几告殆尽,幸而有那个时代的巨人丘吉尔规划联合王国日后的行程,帝国暮年依附早已分家的美利坚之子,终于避免了老无所依的窘状,时至今日。
  飞越英吉利海峡时,晴空间可隐约见有一巨岛,如艨艟巨舰,身披浓雾,横行海上。英伦三岛的气候与欧陆差别甚大,这也是人尽所知,但没想到此岛能在欧陆晴空万里之时,独被云层团团围住。飞机下行,在云中穿梭,发现云居然有数层,间或有些罅隙,阳光透过,可见陆地。
  在机场时,英人之绅士、圆滑、狡黠兼有的品性便可见一斑。称其绅士,确实是因其待人彬彬有礼,衣着得体,加上悦耳的英式发音,容易给人留下好印象。圆滑一是外露于英式设计上,具体如机场行李推车、各种地面交通工具外形,皆小型、圆润(如伦敦地铁昵称Tube,其地铁列车的内外设计也以圆形为主,这与德国的方形城铁、地铁列车设计大不一样);二是内敛于英人气质之中,这主要是一种临场的感觉,也许是在德国待了一段时间的缘故,我觉得英国人的反应更快。狡黠则可谓之特别浓重的商业化,如汇率、如机场网络、如安检封装袋等等,英国最不缺乏的,可能就是以利润为出发点的各式商品(先盈利而其他),这整体不同于德国人基本从产品质量出发的理念(先质量而其他),而且可以很轻易地对比出来。看到20英镑纸币上背面的亚当·斯密像,我能深刻地体会到,同样是资本主义国家,但资本主义气质的表现有如此惊人的不同,人文社会科学的巨大任务,就是整理、规范和抽象出这些人类气质之谜,而政治学与国际关系的学生,更应立志研究这些国家气质之谜,了解并且理解之!这也是我此行一个主要的收获。
  

  能和已到伦敦3年的魏巍同学在伦敦唐人街一晤,多少也感触入学上外以来的时光飞逝。同学推荐了极好的湘菜馆,菜式、口味都极为正宗,还有在旅行途中难得的米饭,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她。席间,我们也聊到英国人、伦敦人和英国的生活方式。如果要有一个小结的话,英国此行,感受最深的还是——这是一个将亚当·斯密印在心里的国度。
  初到伦敦时,由于和另外一位姜同学约好中午在威斯敏斯特地铁站见面,早上就先搭地铁到伦敦塔桥,步行了一下伦敦金融城(City of London)和泰晤士河南岸的Queen's Walk。从搭地铁起,就要说一下英国人在商业领域上强大的设计,欧洲的设计行业也许是这样:德国人主攻铁路和时刻表,法国人主攻香水和奶酪,意大利人主攻服装(虽然我在米兰没感觉出来)和制造笑话,英国人则主攻商业和金融(虽然目前看上去玩得不是很好,但底子真的很厚)。伦敦的地铁价目表设计无疑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地铁价目表之一,在柏林,忠于铁路时刻表而不是价格表的DB和BVG,如果是对于游客而言,仅设计出了短程票、普通一次票(2小时一个方向有效)、四次票、天票(注意不是24小时票)和其他两种48~72小时旅游票,而且地铁是开放式站台、自己打票、不怎么查票;而伦敦的地铁价目表值得游客们研究一会,因为差价极大,而且是错峰制(当然,有钱就不会在乎了)。
  简单说一下我的情况,我住在Dollis Hill地铁站旁边的一家Hostel,在3区。如果买天票是10.60镑(anytime),非峰时天票则是7.7镑;如果每次从窗口买单程票,那么每张票是4.3镑(注意,这种票是进出站都刷票的,和上海一样);如果有Oyster卡,还不是峰时的话是2.6镑(峰时3.1镑);如果有Railcard卡,然后在办Oyster卡的时候与其捆绑,那么还可以在非峰时打34%的折扣,实际操作时是1.7镑。简单说一下都够复杂了吧!我的情况就是每次1.7镑,这次共计在伦敦4天4晚的交通没有花超过20镑(其中5镑是Oyster卡押金)。想一想英国人动辄给游客设计到1英镑换1.4欧元的汇率(实际1∶1.2左右),和英国人在钱上较劲,还真的很难,人家就是靠这个起家的!窥一斑而全豹,虽然没有学术材料支持,我凭直觉认为,欧盟内的其他国家在金融上永远玩不过、至少玩不倒英国,全部加起来也不行。这也是欧盟的一个现状。可以在金融上成为英国人对手的,可能只有犹太人,当然,如《货币战争》等书的观点,英国金融早就被那个犹太家族把持了。
  

  或多或少,我都感觉伦敦有些像上海,金融区、大学区;上班族、各路游客;有不少喧闹的街道、安静的小巷和零散在市内的大大小小的公园;更别说泰晤士河也有点像黄浦江,将城市大体上分为新旧两个部分(当然,泰晤士河南岸的伦敦和上海的浦东实际上也有不少很有年头的旧迹),最妙的是泰晤士河在伦敦圣殿区的那处转弯,其走向像极了虹口区外白渡桥、俄领馆那一带黄浦江的弧度。著名的大本钟和威斯敏斯特宫的那一段,泰晤士河是一段南北走向,和外滩一带的黄浦江走向基本一致。不知道当年在上海设立租借的英国人,是不是也看重了这一点?
  当然,伦敦不论是面积还是人口,都要比上海小和少很多。在英期间还看到新闻说位于伦敦桥附近的欧洲第一高楼The Shard竣工,309.6米高(上海金茂大厦421米),却因为经济景气度不够,缺少租户(据报只有一家酒店公司租了第19层),这在上海绝无可能!也就是说,要是叫起真来,伦敦和上海其实也很难进行比较。但重要的是,这些林林总总的表象背后,两个城市都隐藏着同样的、巨大的商业化国际城市之心。国家的政策安排和港口等自然条件当然是一方面,我认为,更为根基的是扎根于此类城市社会的商业精神,以及被卷入、吸收进乃至自愿加入或投奔这种精神的芸芸众生,那么,这种根本上的商业之魂又从何来呢?
  说来有些奇怪,我对上海的理解主要来源于2010年夏的内蒙古之行,在那里,我第一次真正看到了广袤的草原和华盖般的苍穹,360度完整的天际线清晰可见,那些低低的云层和欧洲城市与乡村上空那些似乎触手可及的云也非常相像。而我印象中的上海,巨大的城市和林立的高楼中,人们很难找到天际线,更经常感到看不到完整的天空。大多数人生活在小小的、建得密密麻麻的公寓里。这样的生存条件,是绝对无法演绎出蒙古族驰骋草原的刚烈来的。再者,上海虽然靠海,但沿海尽是泥滩,因处于长江出海口,海水一点也不湛蓝,一点都不像能培养出中古时代维京人和汉萨商人的挪威海、波罗的海。但这种土壤对培养由一群精于计算的人组成的、小心翼翼的商业社会而言却十分有利,注意:这是一种非常强大的内力。相对而言,上海人更有商业头脑,而且足不出沪,这个评价是中肯的,稍稍在上海住上一段时间就能得到这个答案。加之国家施与的各种政策和有利的地缘条件、历史背景,久而久之,成为商业化国际城市从上海可能的发展选项成为了必由之路。上海能在1949年后从有世界影响力的国际化城市名单上消失,到改革开放特别是浦东开发之后迅速回到这份名单上,其商业城市之魂或之内力至少是一个绕不开的解释!
  伦敦则是这样一座城市,即使是7月初,伦敦的气温也不过20度左右,而且它是如此的阴晴不定,每时每刻都有“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景致,下太阳雨也是常有之事。就像魏巍同学所说,一年四季都穿着狼爪、North Face的英国佬比比皆是。在伦敦的几天,尽管我有极好的运气碰上不少好天气,但还是总觉着走在街上的伦敦人是湿漉漉的,即使正儿八经的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先生和赶去出席正式场合的女士,或者衣着随意的青年人,都不给人那种完全阳光四射的感觉。在这里,大概不可能有“抛开一切去生活吧”这种拉丁风情的概念,因为至少你离不开雨伞。面对绵绵无绝期的风雨,伦敦人必须学会计算,早期如什么时候出航、什么时候进港、如何保护不能被淋湿的货物、城市的给排水系统、地铁要挖深一些、房子不能漏了等等。伦敦可以不是工业革命时代如曼彻斯特一般的工业中心,但成为金融中心绰绰有余,因为精于计算在伦敦早已与出门带雨伞一样成为习惯,在伦敦找到全英最好的商业人才也是顺其自然了。这个社会无疑是适宜银行家们竞争与生存的。银行家们坐镇伦敦,以股票的买进卖出形式,操控近在英伦三岛,远到美洲、印度的实业帝国。而银行家们又是一批什么样的人呢?还是先前对英人的第一印象,绅士、圆滑、狡黠耳!
  我没有去过美国,但根据各种道听途说,新英格兰地区的人们和美国西部牛仔们的差别,也大致上是一派英伦一些,另一派去英伦化吧。

  亚当·斯密的学说中,最有名的无疑是“看不见的手”(invisible hand),自由市场看似杂乱无章,但供需之间总会趋向均衡。自由经济借此理论基础大行其道,将有形之手——我权且称之为“政治之手”推到一边。从此,小政府、市民社会、左右之争等等概念层出不穷,全然是两只手之间的问题。
  此行中,我对英国政治问题也有留心,虽然散于与英国人的谈话之间,但多少可以整理出一个大概来。
  从剑桥北上湖区,住在临湖的YHA Ambleside,窗外正对Windermere湖,风光秀丽,堪比峡湾(老实说其实还是峡湾风光更胜一筹)。同宿的正是几位结伴而来的英国徒步爱好者,都有四五十岁,装备专业,早出晚归。第一天晚上他们回来得很晚,只是互报姓名就洗漱休息了。当晚正值欧洲杯决赛,这帮人回来得也早,聊兴正浓,也问起我关于中国如何如何。欧洲人现在对于中国,还是相当关心的(当然还是知之不多,其实这些欧洲国家的普通人对其他国家知道的都不多,是常态,很正常,可能和他们的教育体制有关,从小就开始自己选有兴趣的学),因为他们一般认为自己的情况很差,而中国情况很好,还有一个家伙居然开玩笑地说:“欢迎中国来奴役我们。”大家当然哈哈一笑。
  期间我用到English people来指称他们,有一位先生立马澄清,他是Welsh不是English,我马上改称British,他才表示接受。虽然早就知道这个联合王国十分特殊的政治构架,但临场的那一声反对,还是给我很强大的冲击。
  在兰卡斯特大学开会时,我借宿会议组织者之一的伊丽莎白·苏维(Elizabeth Shove)教授家,她本人是研究社会运动的社会学教授。期间有机会和她谈到英国的联合王国问题,她告诉我她认为苏格兰很有可能在近几年内就要举行的公投里选择独立,脱离联合王国而留在英联邦内。我问道,如果是那样一个结果,英格兰人是否接受呢,她说,确实很艰难,似乎是英格兰让他们丧失了信心,但她认为苏格兰人的理由也很充分,苏格兰独立的结果是可以接受的。作为一名中国学生,我当时听到这番话还是有点替他们沮丧的。但反复想一想,倒是有这样一些问题,作为都有旧的大帝国经验的国家,英国和中国(也包括俄罗斯,不算奥地利、德国这样已坍塌殆尽的帝国)在国家统一问题上都遗留了大把的问题给当代,这算是帝国的宿命否?20世纪以来,历史上的诸帝国,基本上都在领土上萎缩和坍塌,似乎是与层出不穷的现代性概念同步的,真的是概念解构帝国吗?更深一层,还是我所深信不疑的,若非中国传统思想恒力守持,全然换入西方概念,中国真的要如欧洲一般小国林立了。在兰卡斯特时,与该校一中国留学生也有一番闲谈,我是乐见于中国人的传统仍有生命力(如家庭、师友、理财)。
  会议期间的几个教授发言也很有意思,普遍忧心忡忡,大谈欧债危机和英国应该怎么应对,不时搬出中国说事,以及自嘲一下社会学研究在此时的乏力感。后来私下一了解,谈这些时髦的话题还是和资金挂上钩的,是与亚当·斯密紧密联系的。不知不觉间,英国的天空变小了,帝国暮年,无可奈何。
  关于UK Border,在这件事上,英国人做得“十二分”聪明。英国的不完全申根是人尽皆知的,签证费又高得有点离谱,之前写过,在德国申请其签证网付就是95欧,这多少是一笔较大的收入。入关时,作为非EU/EEA公民,还需要当场填写入境表格一张,接受入境检查官员的问询和打指模。这固然是谨慎的体现,但因此失去的客流应当也是不少,例如这次,本来我力邀几位朋友一道前往,结果因需要办理签证等,只有同样申请了兰卡斯特大学会议的翁哥部分同行,大部分时间,成了我独闯英伦。
  所以说,英格兰将亚当·斯密印在心里没错,但有时候就是过犹不及。

作者(前左)与兰卡斯特大学教授伊丽莎白·苏维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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