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索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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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4月，位于美国密歇根湖畔世界著名的商业、金融和文化城市芝加哥迎来了盼望已久的春天。
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则来自芝加哥市政府文化和特殊活动办公室发来的格兰特公园音乐节的节目单，有100多场免费的音乐会。之所以收到这个邮件，是因为过去参加一场音乐会，一位工作人员让我填写了一份观众对音乐节的意见反馈单，我留下了电话和电子邮件，谁知道就预先就收到了音乐会的有关信息。从2004年搬到芝加哥以来，每年都和家人观看几场音乐会，这在免费提供的上百场音乐会中真是挂一漏万。事实上，格兰特公园音乐节从1931年开始到今年已有80多年的历史，给芝加哥市民和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提供了高质量的和种类齐全的音乐享受。
1931年是美国大萧条时期，经济崩溃，失业剧增，市民生活艰难。时任芝加哥市长的安东·赛马可（Anton Cermak）建议设立免费音乐节重振市民的士气，显示了一位市长独特、卓越的眼光和为民着想的胸怀。音乐节从那时起就拉开了帷幕，而且规模越来越大，节目越来越多，到2004年世纪公园（格兰特公园的一部分）以21世纪的大气和现代迎接新千年时，每年在公园里举办的免费活动不下500场，成为芝加哥美术、建筑、景观和音乐活动的中心会场，从5月持续到9月。活动项目有健身、园艺、家庭游戏、舞蹈、展览，以及涵盖古典、现代、乡村、爵士、摇滚、电击等种类的美国本土和世界各地的音乐，其丰富性可以从这一年几个大的音乐系列看出：午餐休息音乐系列；无国界音乐系列；芝加哥爵士乐节；市中心音乐节；黄昏变奏音乐节；格兰特公园音乐节。
这些名目繁多、令人眼花缭乱的节目只是本季度节目的一部分。正如市政府所属的文化和特殊活动办公室的宗旨所述，“本部门致力于促进艺术繁荣，支持艺术创作和推介，把芝加哥丰富的文化资源介绍给世界的观众”。多么宏大和让人惊叹的计划！反映出几代芝加哥领导人把艺术带给市民和世界人民的愿望和决心，也解释了为什么芝加哥能成为独领美国风骚和享誉世界的文化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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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2010年7月的一天，演奏的是乡村音乐。我和家人去了，音乐会在格兰特公园的杰·普利咨克音乐场举行。剧场有固定座位4000个，草坪可容纳7000人。你若去得早可以坐在座位上。更多的人则是全家出动或者几家一起来，带有一个小方桌和一些折叠椅，桌上有饮料、红酒、三明治、小吃和其他食品。男士多穿休闲裤和体恤衫，女的多穿露背背心和很短的短裤，大家坐在椅子上或者席地而坐，也有躺着的。勇敢的恋人还大方地躺在一起，女的则幸福地将头放在男的胸脯上。也有男女一前一后相拥坐着的，散布在大片的草地上，好像一个热闹有序的大集市。有时有数万人参加，人数众多，却没有噪音，不影响其他人听音乐。你若喜欢站立，可以站在草地的边沿以便来回走动。由于高科技和高质量的音响，即使不在剧场中心，在几百米之外，仍然听得效果很好。在草地的边沿还有小朋友在追逐和玩耍，但不喧闹，都在父母的指导下活动。
在座席和大草坪之间有很宽的通道，观众经常利用它和着音乐舞起来。在去年的那场音乐会上，看到许多观众在随意地尽情地舞蹈。舞者中既有活蹦乱跳的青少年，也有成年的年轻人和年过半百的老人；有热恋中的恋人，也有年轻父母和孩子；有动作极为标准、娴熟的职业舞蹈家，也有动作随意、较为生硬的新手；有异性在一起跳，也有同性在一起跳，总之，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有几位特别引起我的注意。当一曲快节奏的音乐响起时，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穿着露背和肚脐的短背心，一条宽摆的花裙，留着两条羊角辫，忘乎所以地跳起来；也看到一位50多岁的中年女子，穿着露背背心和短裤，踩着音乐的点子，伸臂和腿的动作极为舒展、到位、近乎疯狂地舞着；也有一对老者，年龄肯定在60岁以上，头发已经花白，腿和背不再像年轻人那样笔直，穿着牛仔裤和旅游鞋，正老练地踩着步子，那种自信和放松，丝毫不亚于年轻人。也有一位母亲拉着刚两三岁的女儿，也慢慢地舞起来，小孩在母亲的引导下，淘气地欢快地转圈。参加的人越来越多。在换曲子的时候，歌手邀请更多喜欢跳舞的人到前台跟前凑齐。很多观众离开了座位，前台周围很快就围成了一大圈人，和着音乐舞了起来。男男女女举起双手，在空中摇摆，身体也跟着扭动。站在男人边上的女人们尤其舞得尽情，展示出她们的多情和浪漫。这种自发性、有观众参与的音乐会在美国到处可见，真是一场音乐家和普通平民互动的音乐会。
音乐，这种来自民间的形式，此时此刻，走出了其典雅的殿堂，回到了平民中间，在与民众的互动中，它感动了民众，引起了他们的共鸣，实现了自己的真正价值。在这里，男女老幼，市内的和市外的，州内的和州外的，国内的和国际的，高收入家庭的和低收入家庭的，身价上亿的老总和拿着普通工资的职员，年收入在千万的体育、影视明星和每天打几份工才能维持生计的普通人，在同一时间，坐在同一片草地上，共同欣赏着同一部作品，不能不说是人间奇特的一道风景。此时此刻，你的财富、知识、权力、身份、种族、籍贯、性别等用来标识人的符号暂时搁置了起来，大家一起致力于欣赏音乐大师的作品，和大师进行着一场心灵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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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除了隶属于商业团体的演出场所，用纳税人的钱建的公园、球场、音乐厅等公共设施必须为普通市民开放，即使收费，也不以营利为目的，主要是服务公民。在芝加哥，考虑到有些人生活的窘迫，一些博物馆和美术馆，有些并不是由市民的纳税钱所建，每周都抽出几小时向社会免费开放。世界著名的芝加哥美术馆门票是18美元，但每星期四17∶00～20∶00对社会免费开放，让那些没有机会目睹梵高、塞尚、毕加索等大师作品的人也能一睹为快；芝加哥当代美术馆门票是12美元，星期二全天向公众开放。给那些囊中羞涩的市民一个享受艺术的机会就是对他们的尊重。
谈起音乐节一类为公众服务的部门，顺便说两句美国的图书馆。它也属于公共设施，经常看到的景象是冬天有乞丐在里面取暖，夏天在里面纳凉，顺便读报和上网。衣服不那么整洁、携带包袱、行李的乞丐堂而皇之地坐在宽敞明亮的阅读大厅读着报纸，有的坐在电脑前上网。如果图书馆的管理人员因为衣帽不整或影响馆容而拒绝他们入内，恐怕我是看不到他们的。事实是无论是冬天或夏天他们都是图书馆一道固定的风景，因为在美国人的理念中，乞丐也是一位公民，有享受阅读和上网的权利，而且每个公民有责任保护社会地位低下或处于社会边沿的人，所以看到的景象就是乞丐和其他人平等地坐在一起，不受任何冷眼地、不受任何干扰地干着自己手中的事。
音乐节要经常举行，要成为居民生活的一部分。音乐能使人神经放松，暂时忘掉繁忙的工作，在与家人、亲戚、朋友、同学聚在一起欣赏音乐的同时，人与人之间的爱和沟通也自然而然地增加了，所以音乐应同旅游、健身成为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美国人有句名言：只让工作不让娱乐会使杰克变得无趣（All work and no play make Jack a dull boy），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芝加哥的午餐休息音乐系列为的就是这个目的。利用上班族午餐时间，一般是半个到1个小时，在市中心的戴利广场或世纪公园提供音乐演奏，大家用了餐又欣赏了音乐，一举两得。演出团体不必是什么顶级的乐队，就是让大家放松一下。
几年前，我在研究生院读书时，有一次在纽约的曼哈顿旅游，被这样一个场景深深地感动。当时正赶上午餐时间，成百上千的公司员工手提餐袋，三三两两散座在沿哈德逊河两边的长椅上、围堤上、草地上和树下，用餐和聊天，也有零星的音乐演奏，很放松地享受温热的阳光和和煦的海风。几年前，我们一家到西雅图旅游，正巧碰上西雅图美食节，在城市公园举行，连续3天。除了享受美国各地独特的饮食外，有好几场免费音乐会在公园举行，真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芝加哥每年也有美食节，也有乐队伴奏，在靠近湖边的博物馆区举行，持续一个星期，门票一律免费。这种对百万人开放、张开双臂欢迎市民和世界各地游客参与的饮食、音乐节无疑是美国亮丽的人文风景。
不论芝加哥格兰特公园音乐节历史多么悠久，活动多么丰富和精彩，比起人们日常生活中遇到的诸多问题和挑战，它也许会显得微不足道。然而往往很小的事件会折射出很深的理念。在我看来，在音乐节中贯穿的民主和平等意识也许比音乐节更有价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