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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首尔的家庭寄宿生活

2012年03月06日  来源:神州学人 
  

文/梁军

  韩国大学里学生宿舍并不是人人有份,本科生都不够住,更别说硕士、博士了,这跟国内相反,韩国大学里的基础设施都倾向本科生,住宿设施到了硕士、博士阶段则干脆不提供了。对大部分人来说在校园周边租房子是件很平常的事,成均馆大学后门校园外边围墙上,出租、找房、转让等各式各样的小广告铺天盖地,让人应接不暇。快放假的时候那里往往人头攒动。当然学生们自身条件不一,房子的样式、贵贱也有一定差别。我刚到成均馆大学读博士时,很多规矩不懂,就直接进了校园旁边的房屋中介公司。老板问了问我的情况,觉得我租用和主人一家合住的“Homestay”形式比较合适。
  “Homestay”也就是家庭住宿,专门的家庭住宿,客人与主人分开,每人自己一个单间,面积非常狭小,主要功能就是睡觉。主人大婶一般提供早晚两顿饭,有专用的饭厅,像食堂一样定点供应;洗漱都是公用的。根据规模大小,一层楼有5~6人的,也有规模大的,整栋楼上百号人都有可能。费用不算高,收入一般的普通学生都以这种形式为主。还有一种临时的家庭住宿,可能家里暂时有空房间出租给客人,中介公司给我介绍的就是这种临时的,相对来说费用高一些。
  房东家是一对老夫妻,两个儿子已经结婚生子搬出去单过。一个最小的女儿刚刚考取出国留学,即将赴美。她空出的房间一时没了用途,刚好可以拿来赚些生活日用开销。我过去看房子时是年底,房东的女儿当时还没有走,除了她的卧室,还有一间空房间,房间面积也都不大,超不过20平米。因为韩国普通家庭家具不多,又都不用床,全部被褥、衣物通通塞进一面墙的大壁柜里,睡觉时抽出来即可,所以房间大都显得简洁而宽敞。房东大婶告诉我她女儿这间房和旁边的空房间我来了以后都可以用。她家是一栋三层独体的小楼,家人生活在二层,整套房格局类似于国内单元楼房的三居室,一楼是堆积杂物的储藏室,三楼出租给附近的学生成“读书房”,以缓解考试时图书馆人满为患之急。


  房东女儿1月就远渡重洋了,我在2月底住进了她原来的房间,但以前看过的另一间空房间也租了出去,住进了一位大一的法律系的男生。也就是说三居室里,老夫妻俩一间,我一间,大一男生一间,相当于3户人家合住一套房子,中间是客厅兼饭厅、厨房,一间卫生间也很狭小,我每月的房租是40万韩币,当时相当于2500元人民币,提供早晚两顿饭。如果在北京可以租上一套2居室了,但在首尔也只能是一个房间而已。
  这种租房样式也往往是大一男生的首选,因为韩国男孩子普遍在家务事上都不太灵光,有的妈妈是专职家庭主妇,或是姐姐妹妹包揽全部家务活,男孩子在成家之前很少进厨房。一般韩国人认为韩国的男孩子参军后才能叫男人,粗活细活,人情事理才算明白。所以刚上大一的男孩子往往从妈妈的手里先“移植”到房东大妈大婶手里,经过一个学期的训练,再换到“自炊”的租房样式,也就是自己单独租房,一日三顿,洗衣整理都得自行解决了。到了大二,往往就休学征兵走人,接受更艰苦的磨练去了。服完两年多兵役再重新回到课堂上,刚从兵营回到课堂上的男生就像大变个活人似的,全没了小男孩的懒散娇嫩之态,回答老师问题都站得笔杆条直的,规规矩矩,声如洪钟,就差再敬个礼了。
  住我旁边的这个大一学生,我只能还把他看成是个男孩子。刚搬进来那天,就像中国城市里的独生子女上学一样,家里浩浩荡荡跟了一个加强连,父母和一堆兄弟姐妹,把本来不大的客厅挤个滴水不漏,我连门都开不了了,更别说出去了。这个男孩子家不在首尔,对地方上的人来说,考上首尔的名校也确实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卸下行李,安顿好后,他的家人除了妈妈都不知撤退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这才打开门透个气。房东大婶把小圆桌摆上,招呼我和男孩子和他的妈妈坐下,开了个简短的茶会,我提供了中国的茶叶,房东大婶拿出一些点心,男孩子妈妈带来些家乡特产,我们就算认识了,彼此说了一些客套话。房东大婶和我对男孩子来说都是长辈,男孩子称我为“老师”,叫房东大婶、大叔为“奶奶”、“爷爷”,他的妈妈见儿子旁边有我这样阿姨级别的邻居也很放心,就忙着赶当天的火车回家了。于是,我们老少三代便开始了一个学期家庭式的房客生活。
  

  房东大叔、大婶是一对60多岁的夫妻,他们的关系是典型的韩国老年夫妻的模式:丈夫长期在外奔波,养家糊口,是家里绝对的权威。现在儿孙绕膝,脾气越来越好;老太婆则一辈子任劳任怨,带大孩子,终于可以喘口气,又碰上退休无事的老头子要伺候,全没了年轻时的隐忍精神,想骂就骂,反正老头子也没资本、力量再耀武扬威了。我刚到房东家的时候,大婶给我介绍她家里人,别人都是语言叙述,介绍老头子时,用的是手势语言,大婶指着屋里的老伴,又指指天,然后竖起大拇指,意思是老头是天下最好的人。
  看到大婶用手语介绍大叔,加上我从来没听见过大叔说话,我以为大叔是聋哑人,每次碰见大叔他也只是憨憨地冲我笑,直到有一次,我刚一进门,大叔就急火火地告诉我有一个紧急电话找我,其实就是一个平常吃饭约会的电话,没什么可急的,倒是大叔会说话把我吓了一跳。
  大婶有一次过节告诉我她要回故乡釜山一趟,交代我饭菜在冰柜冰箱的位置,我才知道大婶是庆尚南道人。庆尚南道的女人在韩国以泼辣能干著称,特别是海边的女人,做事风风火火,全没有首尔小女人的温婉细腻。
  大叔和大婶几乎从来不在白天一同待在家里,大叔白天在家的话就看不到大婶的身影;大婶要是在家的话,估计大叔就被贬到澡堂子之类的地方去了。平时我们一走,大叔也跟着出门,家里只有大婶一人,一天的饭菜大婶三下五除二就准备好了,吃的时候,噼里啪啦不一会就能上桌。传统的韩式早餐也是一顿米饭加汤加各种小配菜,配菜是提前做好的,放在冰箱的保鲜盒里,吃的时候,每个盒子里夹出一些瞬间就可以配好。韩国家庭厨房里有两大,一是冰箱大,家庭主妇大多喜欢双开门的,还得再加上一台专门放泡菜的冰柜;二是电饭锅大,新出锅的米饭随着压力电饭锅盖的打开立刻满屋都是糯米香味,我看大婶家的饭煲一天都插着电,锅里永远有现成的米饭,真正要做的其实就是一个汤。我喝的最多的就是豆芽菜汤,清汤挂水的漂着几根豆芽菜,一端上来就一切OK。
  房东家平时的饭桌可以供两个人使用,一般我和大一的男孩子先吃,然后是大叔。大婶从不上桌或说从不跟大叔同桌,即使大婶唠叨到极至,家庭格局还是纹丝不动。大叔依然是看见油瓶子倒都不伸把手,大婶每天气哼哼地把饭菜做好,米饭盛好,勺子筷子码好,直到饭桌就序,大叔才不紧不慢从屋里挪到饭桌正座。伺候大叔把饭吃完一抹嘴后,大婶自己才端着饭碗在地上坐着吃。此时饭菜才能把大婶的话止住,等都吃完收拾完毕,大叔早已呼声大起,酣然入睡,大婶英雄无用武之地,只好又一甩门走人。
  

  如果说大婶对大叔从来都是横眉冷对,那么对自己的孩子大婶可以说是绝对的柔情似水。四五岁的孙女,几个月的孙子,媳妇们有活动脱不开身随时就把孩子送来,大婶从来都是眉开眼笑,在家看几天孩子都毫无怨言。对大叔不着调的闲话都不与追究了,孩子一来,大叔的语言功能迅速得到恢复。
  房东家的两个儿子全家差不多两个星期来父母家聚齐一次。只要大婶星期五不出去,一天待在家里择菜、洗菜、切肉、装盘,我就知道明天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们该来了。两个儿子一家四口,加上老两口一共10位,坐在小客厅里,把我的房门堵个结结实实。
  按照一般租住这种房屋的规矩来说,客人星期六日的饭菜都自行解决。这倒符合常理,韩国学生周末要么回家,要么跟同学聚会,谁也不可能周末还待在房东家不走。我旁边的大一男生有时星期五晚上就回家了,平时还没什么,但此时,他一走,我就更感到有压力。那时初春的天气还比较冷,周末能去哪躲避,常常是我头一天的一道难题。不出去人家的家庭团聚时时刺激着我当时本来就敏感脆弱的心理,特别是第一次吃大婶周末做的饭,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如果说平时,我在大婶家吃的饭就是好比在饭馆里的饭,可是周末却是一个妈妈精心为孩子准备的有滋有味的饭菜,但那却不是为我准备的,每到这时寄人篱下的现状常常让我感到无奈与窘迫,一到周末我就感到格外难熬。
  后来我找到一个好去处,就是离我住的地方有三四站地远的首尔历史博物馆,每到周末揣上一本字典在里面一泡就是一天,馆里的视听设备、文字资料都是我学习韩语和了解韩国的难得工具,而且馆内非常幽静,除了偶尔有家长带孩子参观外见不到人头攒动的现象,我把它视之为我私人的“读书房”。那个时候首尔的清溪川正在进行复原工程,一路上到处是工地。回来的时候,我就绕到庆熙宫里再休息一会,这是一座建于1617年的旧王宫,里面树木繁茂,负离子含有量相当高,从“读书房”出来再进后花园,我感觉自己赛过神仙,就这样子苦中找乐又打发了一天。
  星期日就该准备专业课的各种报告了,所以一早就得去学校找资料、看书。这一点还是得益于我的寄宿生活,因为生活上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以前大婶只给大一的男孩子洗衣服,后来看我的装束不是牛仔裤就是夹克衫,就提出把衣服留给她好了。做学生最大的好处就是在穿着上不必再讲究了,也不用再化妆了,每天干干净净即可。不讲究不是指卫生而是指样式,每天衣服必换的习惯还是要保持的,只不过怎么换都是牛仔裤和夹克衫的休闲装扮,书包也是装10斤大米都有富余的双肩背了。当老师时每天一早就发愁怎么搭配服装,现在一睁眼每天想着怎么早点占上座位。成均馆大学的校园坐落在山上,旅游鞋是必不可少的,我来首尔后最费的就是鞋子,皮鞋穿不了多长时间,所以我便及时改为旅游鞋打天下了。
  累了一天下来有时真是筋疲力尽了,如果一个人住很可能就散漫下去了,想吃便吃,想睡就睡,但住在房东家不管怎样还是有个“家”的约束,能让你有规律地生活,这多少减轻了些出门独自闯荡的艰辛和孤独。比如,多晚有门给你守着;到家,房门口整整齐齐地叠好散着洗衣粉清香的衣服,那一瞬间涌上来的感动把饭菜简陋的不快全压下去了。
  第二个学期,旁边的大一男孩征兵入伍了,我在修课的同时也找到了一份大学里时间讲师的位子,搬到外地了。在房东大婶家的生活结束了,可是那一份“家”的感觉,后来在韩国的日子里我还真再也没体验过了。

作者在韩国首尔成均馆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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