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房维
古巴启动的改革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在哈瓦那老城鲜有游客涉足的古巴人居民区中，这次改革的气息正悄悄地在历史气息分外浓厚的老城弥漫开来，相对于道路旁古旧的殖民主义风格的建筑，这样的气息恰如冬日里穿透云层的一缕阳光，略显微弱但却温暖。
拉萨罗有了自己的理发店
拉萨罗是一个中年黑人，40岁出头的样子，他把以前国营的理发店盘下来，自己做了店主。理发店位于居民区的主干道上，街对面就是一个小型的菜市场，往来的人流总能为他带来些顾客。3张有些年份的旧皮椅，四五把修修补补过的椅子，有裂纹的铺满墙壁的镜子，几个剃头的推子，几把塑料梳子，3个人，就是这间理发店的全部。在镜子前摆放着一张红色塑料板做的价目表。一般的短发：20土比（古巴货币比索俗称）/人；“有型”的短发：25土比/人；剃须：15土比/人。
店里的雇员热情地招呼我进去理发，在门外就被理发店里传来的热力四射的音乐所吸引了，进门才发现，虽然其他设备陈旧了些许，但是那对音箱绝对算得上这个店数一数二值钱的大件了，而在理发的空档，理发师还不时会跟着音乐起舞呢。拉萨罗很是主动地向我介绍起了他的理发店，这个店里大部分设备都是原来留下的，当然现在理发的价格也比以前贵了些，原来只要3个土比就可以剃一个平头，现在要花上20个土比了，但是一般的年轻人更喜欢多花上5个土比，通过与众不同的发型来张扬一下自己的个性。说着就指着正在理发的一个小伙子，说是“有型”，其实也就是在鬓角上多花些功夫。
“店里的3张椅子够用吗？为什么不多弄几张呢？”
“可不要小瞧了这几张椅子，每个月要交不少税呢。每张椅子每月都要交1000土比的税，加上其他税费，一个月总共要交近4000土比的税费，如果还是原来的价格，理发店是没有办法开下去的，到头来，每个月挣的钱也没有比以前多很多。”说着，他就掏出了他破旧的尼龙的黑色钱包，翻开空空如野的钱包说道：“你看，今天生意不好，一上午才1个客人，刚才挣的钱都用来吃午饭了。每月基本上存不下多少钱了，如今原材料都在涨价。”又指了指正在剃胡子的客人，你看见那个刀片了吗？我们在土比商店买进的价格是5个土比一个，但是几乎每个刀片只能用一到两次就得更换，剃两次胡子的收费总共才30土比，光更换刀片一项就要占不少的成本，还不算其他的开销。”说着又拿出了一个电推子说：“这个在商店里面要卖50红呢（古巴可兑换比索，相当于外汇券，1欧元大约可以兑换1.2红，俗称“红比”，1红比等于24古巴比索“土比”），按照现在的收入，我更新设备的计划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话语间透露出几分无奈。“你看，这个电推子上面的字，PRECISION WAHL USA 。”
“咦？怎么是美国的？”
“这个还是一个来采访的美国记者临走的时候送给我们的，还真希望你能帮我们弄一个电动剃须刀呢。”“呵呵，那让我帮你问问，那你们现在生活和以前相比呢？”“虽然现在也没有比以前好太多，但是至少自己挣的钱是自己的，也能理解这样的改革阵痛是必须要经历的，毕竟国家是朝向一个好的方向发展，期待在1月份的新政策出台后，有机会实现自己更新设备的打算。”说完，又带着古巴人天生的那份乐观与开朗，伴着节奏强烈的音乐笑了起来。
变革所带来的阵痛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凭借着老百姓的这份理解与支持，靠着这份将国家建设得更美好的共同意愿，改革有了平稳地推进下去的基础，正如在古巴那句流传很广的话：“酒很苦，但它毕竟是我们自己的。”
拉萨罗自己的理发店。
工人们的新“食堂”
开餐馆以其投资少，门槛低，市场大，而成为了改革中最为热门的项目之一，在哈瓦那的各个居民区里，各式小餐馆、咖啡店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点缀了原本几分枯燥的居民区。
正值饭点儿，只见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走到一家小餐馆门前，端出一盘饭菜就在路边吃了起来，原本以为是职工食堂，走近一问才知道，那是一家私人餐馆。说是餐馆，其实就是在自家门前摆的一个小摊，门楣旁边的缺了一角的塑料灯箱上的Pizza几个字被用一张白纸糊了起来，只剩下每天的营业时间，塑料板做的价目表上贴着打印出来的小字条，写着“猪排+黑豆饭+蔬菜沙拉+冷饮=30土比一份”。
走到这个街边小店的门口，老板雷克达利邀请我进了去，一进去就见到了一个八九平方米的厨房，对于一个餐厅来说，这样的规模并不算大，但是冰箱，燃气灶，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这时，从后门进来了一个黑人小伙儿，一口气要了4份饭打包带走。趁他等待的时候，我就和他们聊了起来，他是附近的工人，几乎每天都到这儿来吃饭，和老板是老熟人了，老板是一个50来岁，头发已经略显花白的中年人，带着眼镜，慈眉善目的。“我开餐馆有一段时间了，差不多在第一次改革的时候就开始了，差不多十几年了吧。我以前是做比萨的，但是现在由于面粉和奶酪的价格以及供应上的一些问题，我改做午饭了，只做午饭，他是我朋友，是我请来的‘大厨’。”说着就让我看正在忙活着煎猪排的大厨。
“您以前也是干厨师的吗？”
“以前？我以前是公务员，搞文字工作的，后来辞职干起了餐馆，这一干就是10多年，现在每月需要向国家交700土比的税费，相比其他的小生意，由于成本和前期投入都不大，锅碗瓢盆都是自家的，日子到也算是过得去。”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将刚出锅的香喷喷的饭分别装入4个塑料袋，递给等在一旁，不停向我兜售从美国流入的二手照相机的黑人小伙。“我们还会时不时地变换肉的种类，有时候是鸡肉、鱼肉，全当是换换口味了，这样才能让顾客有新鲜感。但价格是不变的，售价超过30土比，就没人来买了，每份菜也就赚个十几土比的样子。”当说到今后的打算的时候，他想了想说到：“这要等到新政策下来以后再说，我打算多开几家主营订餐业务的‘午餐连锁店’，专门针对集体客户，运气好的话，把旁边的小咖啡店也‘收购’过来，别看1杯卖1土比的咖啡，1个蛋黄酱的面包才卖3土比，但是这样的轻食也有不少顾客呢，到时候估计得比现在5点半起得还要早。确实是辛苦，但是现在是多劳多得，赚的钱是自己的，自己活得更快乐了，相比以前的‘大锅饭’，有干劲儿多了。”说着脸上浮现出来了笑容。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不工作也能生存的国家”，虽然他们现在不得不起早贪黑，但作为古巴改革中首先“下海”奋斗的他们，也必将成为尝到改革甜头的第一批人，他们用自己的行动诠释着；劳动创造美好生活。
卖光碟小贩的新思路
音乐，作为古巴人日常生活中的最为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早已融入于他们的血液中了，在人力三轮车上你会发现价格不菲的音箱，在菜市场的门前，每逢音乐响起总会有人起舞，古巴人这份对于音乐的酷爱让一部分很有头脑的人发现了其中的商机，哈瓦那的街道上仿佛在一夜之间就突然冒出了很多贩卖光碟的小贩。
萨迪耶就是其中之一。30岁出头的他，以前是国营企业里面的水管工人，改革开始后，他毅然决然地辞了职，选择的下海经商，卖光碟就是他做的第一笔生意，才开始做了1个月。听完他的简介，我颇为钦佩他的眼光与胆识，虽然没有房贷的压力，但在这样上有老，下有小的年龄，能够作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实在需要几分魄力与勇气的。
摊位再简单不过了，一个搬运工用的手推车上放着一大块硬纸板做的“陈列架”，上下一共10排，近百张内容各异的碟片被整整齐齐地摆在了上面，包装是简单了些，一张白色卡纸做的套袋上贴上自家彩色打印机打印的封面，表面还贴上了一大张透明胶皮，看上去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儿。光盘的内容十分丰富，从热带风情浓郁的古巴本土当红歌手，到刚在西班牙发行的新专辑，再到最新的美国大片合辑、动画片等，摊位被摆在了哈瓦那最繁华的商业街，靠近国家剧院的地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自然有不少顾客。
卖光碟的小贩。
这时候，过来了一家人，估计是老顾客了，熟识地和店主打了声招呼，母亲买了张西班牙歌手安立奎的专辑，还给女儿买了张动画片的合辑。一听才知道，音乐碟30土比一张，电影要贵些，40土比一张。“那你的生意肯定赚了不少吧？”我听了价格后问道。
他笑了笑：“不过到目前为止，几乎没有赚什么钱，这个生意的前期投入很大，不比卖手工艺品，卖小吃这样的生意，用自家原有的设备就够了，我们不仅要买光碟、电脑、打印机，还要交不菲的一笔网费，这一切都是用红比买的，前期投入了不少呢，当然也比你看到的那些只有十几张光碟的人投入大，他们大部分是从我们这里拿的货，一张空白的DVD就要差不多1红左右，但是我相信我的眼光，这个市场在目前网络并不普及的古巴还是很大的。”
“那平均每天可以挣多少钱呢？”
“这可不一定了，看地段，看时间，昨天生意就不怎么样，今天是周末，天气又好，生意还不错，平均下来一天可以赚个20红的样子。”
“那可真是不少呢，你们目前的税只有区区60土比，相比其他生意来说税算是很少了，你一天的收入比很多人一个月的工资都高呢。”
“呵呵，看上去是的，其实不然，我的这一大家子都得靠我养活，再加上现在的物价涨得太厉害了，这20红实际上也只算够用罢了，不过可以肯定地说，比以前的工作要挣得多，每天赚的钱都是自己的，虽然累一点，自己当老板很快乐。”
说话间又来了一个客人，客人来来回回地看了许久，估摸着是没有找到想要的，正要转身离去，他上前去叫住了客人，拿着一个蓝色的资料夹在客人面前翻来翻去的，不一会儿，客人就满意地笑着走了。
我也好奇地凑上去一探究竟，那个留住客人的“神奇”资料夹原来是个目录表，“货架”上没有的碟片在目录上都有，只要客户需要，可以立刻订货，第二天就可以拿到了，我看了看这个目录表，先是几分欣喜，这样大大方便客人的事儿在以前的国有商店里可是绝对没有的，进而变成了几分钦佩，有这份眼光与创意的商人就在中国改革开放初期也不多见的。
老板娘这时又拿出了一个小本子，记录着每次卖出的碟片以及顾客的一些情况，以便他们光碟的内容可以“游走”在哈瓦那流行的最尖端，更加迎合市场的口味，当然这样的想法更是不会出现在以前的音像店的，以前是商店卖什么人们就得买什么，现在顾客有了更多的选择，自然地，生意也好了起来。趁客人不多的时候，老板娘还不时跑到这条街上其他的摊位上去逛逛。
“她在‘刺探情报’，看我们的竞争对手那里有什么新的东西，由于税率低，你也看见了现在一条街上就有大大小小几十个卖着内容相近光碟的摊位，同行间竞争还是很激烈的，为了有自己的特色，按照流行的说法‘差异化竞争’，我们不得不很费些神的。”
“你们这么有想法，以后肯定可以做大做强，做成哈瓦那的音像的‘第一店’。”我听了他的想法后半开玩笑地说道。
“我是很希望以后能找到一个固定的店面，正儿八经地开始做生意，而不用像现在这样每天走街串巷，风餐露宿的，不过这要等到1月份的新政策下来了才知道。”他充满期冀地说。离开的时候，我也在他那里订了张西班牙语电视剧光碟，明天就可以来取了。
古巴正在进行的改革正一点点地改变着这个国家的面貌，丰富着人们的生活。改革，改革，最重要的变化应该发生在思想层面——解放思想，这份变革求新的开拓精神对于处于变革初期的他们来说显得弥足珍贵，因为有了他们这样的一些不再满足现状、锐意进取的人，古巴的改革前途一定会是光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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