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与养老院老人吕克太太愉快交谈。
文/王梦迪 启程来德国之前,我就希望能够有机会到德国的养老院看看。一方面考虑到德国的老龄化趋势逐渐加强,预计到2030年,65岁以上的老年人将由目前约1600万人增加到2400万人。另一方面中国和德国的养老制度大有不同。在中国,自古有“养儿防老”之说,中国老年人对于子女的依赖性较于国外而言还是大的。在崇尚“个人独立”的德国,像养老院这样的福利机构在社会稳定方面便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刚刚在德国安顿下来一个星期,我便把我的想法跟学校的老师说了,他们对此表示赞许,并很快为我联系了离学生公寓较近的一家养老院,名叫“蒂亚斯·克劳迪乌斯”。 我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去养老院时紧张的心情,我可以想象得到,那里的老爷爷老奶奶会以多么奇怪的眼神打量这个黑头发黄皮肤的姑娘。可工作人员对我热情友好的接待,让我很快对这个规模不大,却精巧温馨的养老院有了好感。在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巴什克女士带我参观这儿的设施,以便安排具体工作。 养老院一共4层,最上面两层住人,大厅是一个很漂亮的咖啡厅,底层是工作人员办公室、小理发厅以及活动室。这里虽说是养老院,却不会给人一种人至暮年之感:窗户上贴有小动物图样活泼可爱的剪纸,桌上摆有色彩明亮的鲜花,书架上的画册加上人人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在这种氛围下,没有好心情也难了。巴什克女士告诉我,为了让老人在这儿有如家一般的安全感,他们收集了老式的收音机,唱片机,黑白相片,格林童话书还有以前的玩具,比如弹弓。她拿起一个白雪公主的木偶像说:“我们不叫这个‘玩具’。玩具是叫给孩子听的。虽说孩子和老人在某种程度上很像——人在这两个人生阶段对爱和关怀的依赖性尤其大。但老人经历过人生起伏、颠簸和风雨,他们需要的是倾听和真正的理解。如果要像哄孩子一样哄老人,这是对他们的不尊重。所以我们把它们叫做‘宝藏’。”这番话让我感到,比起优越的物质条件人性化的细节才是德国养老院的重中之重。为了能让老年人生活不枯燥,这里的活动也可谓层出不穷,形式多样。大到重要的节日,小到甚至每天都有一个“小节目”。比如周一下午唱歌,有钢琴伴奏。周三是理发时间,据说还得排队。不定期还会有电影放映,真可谓用心良苦啊。 在熟悉了大体的流程之后,我就挂上工作牌开始上岗工作了。我的工作就是陪他们聊聊天,玩玩游戏,做做简单的活儿。我开始一直去一个土耳其老太太那儿,其实“老太太”这个称呼对她而言有些不大合适,她不过50多岁,却因为体型过于肥胖又一身病,所以才住这里。她已经不能走路,终日只能坐轮椅或躺在床上。因为缺乏运动,落下了严重的脊椎病。不过,这没大影响她的好心情。来兴致了她会对着镜子给自己描描眉,涂涂唇;笑起来也声音爽朗洪亮。每次我去,她都兴致极高地邀我下棋打牌,玩累了我就帮她捶捶背揉揉肩。有一次棋子掉到地上了,她趁我弯腰捡棋子的时候,搂搂我的腰,拍了一下我的头说:“梦,你太瘦了,你要像我一样多吃点,不然会没劲给我捶背的!”每次我走之前,她都千谢万谢的,有时候还捧着我的手亲一下,口中念叨着:“感谢上帝,您送给我一个天使。”可惜由于病情加重,3个月后她就不得不住进医院,我也没有再见到过她。可每次我都还要跑到她的房间看一眼,希望门是开着的,她还是坐在靠床的位置那儿,等着我来。 还有一个老爷爷我也常去他那儿。他左半个身子已经瘫痪,每天他的妻子来照顾他,我们仨就经常聊天。两位老人都受过良好的教育,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平时也爱看书读报,懂得很多。听他们说话我会学到不少知识,久而久之他们就像在德国为我指点迷津的领路人一般:坐火车买哪种票,怎么换房子,甚至哪种面包好吃,哪个台有什么电视节目等等,他们都为我提供过宝贵的建议。我也给他们讲我们80后一代,中国的汉字。我们聊环保问题,妇女地位问题,甚至还比赛做数学题。每次从他房间出来都让我受益无穷,收获颇多。 一个月前我又认识了吕克太太。已经82岁的她耳不聋,眼不花,还特别爱说俏皮话。老太太爱读报,看新闻,是一个十足的政治迷,自称“政治家”。她最爱和我讲二战时候的事,那时她当过医院护士,做过秘书,亲身经历过炮弹在身边炸响。她看我害怕地瞪大双眼,还要不时地拍拍我的肩膀,安慰安慰我。上周她自豪地把她的结婚照拿给我看,25岁的她,1米72的大个子,水汪汪的大眼睛透着青春活力,和电影演员一样。我开玩笑说:“你真漂亮,我要是男的,我无论如何也要娶你。”老太太顿时笑得合不拢嘴,不停地说:“谢谢,谢谢!”过了一会儿,她打量我说:“你也不矮啊。”我站起来给她看,“1米70,”我说,“比你差点。” “对中国人来说算高的吧。找个德国丈夫吧,德国男的都挺高。”她一脸严肃地讲。 我笑而不答。“喜欢德国吗?”她又追问道。 “喜欢。”我点点头。 “那留在德国吧。”她又拉拉我的手。 “我想先把学业完成。”她听后立马点点头。“我支持你,那咱们就先不谈这个。”说完哈哈笑。 转眼来德国已经4个月有余了,在养老院做义工已经成了我生活中割舍不掉的一部分了。我也感到这4个月自己身上的变化。在楼梯间,电梯上我会微笑地冲别人打招呼,认识的不认识的,像在养老院一样。并且更加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东西——亲情友情,更有耐心,也更会与人相处。不久前养老院所有做义工的人聚在一起,大家交流在这里的工作经历,自己的感想。他们中有自己也是老年人,有还要忙工作和家务的妈妈,但他们都会在时间允许的条件下帮养老院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让我很是感动。聚会上我得到了一封宝贵的感谢信,巴什克女士问我:“交流项目结束之后,还打算再来德国吗?”“还不清楚。”我笑笑。“你必须来,蒂亚斯·克劳迪乌斯需要你!”巴什克女士说。
蒂亚斯·克劳迪乌斯养老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