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宾内雪山。
文图/程冰 时间和空间常常是相对而言的。比如差不多同样1000多公里的距离,从武汉到广州只用到3个小时,而从圣彼得堡到摩尔曼斯克,却要花去足足27个小时。一昼夜多的旅程,裹身于被覆着冰盖的绿皮硬卧车厢里,身边是形形色色的滑雪爱好者、带孩子回娘家的21岁母亲、小提琴演奏家、一个人能堵住整个过道的俄罗斯胖大妈,空气中充斥了红茶、烤鸡、酸黄瓜和暖气蒸腾下人体的味道,耳边萦绕着吱吱呀呀不均匀的机械声,就这样,老式的电气火车仿佛摇摇晃晃的俄罗斯醉汉一样,一口口喘着粗气爬到北极零下30多度的几乎不苏醒的夜幕里。 一直希望到北极看极光,圣彼得堡纬度虽然已经很高,但毕竟还被隔离在北极圈外。旅居圣彼得堡7年,如果就这么与北极失之交臂,恐会留下一生的遗憾。所以,在2010年的新年假日中,和朋友们一起踏上了北行的旅途。 黑宾内的雪山 我们的目的地之一是基洛夫斯克,这是位于摩尔曼斯克州白海附近、黑宾内山脉腹地的一个5万人口的小城,也是俄罗斯著名的高山滑雪胜地。上午11时,在微微露出的晨光中,我们在阿巴基德火车站下车,准备换乘汽车前往20公里之外的基洛夫斯克。火车站位于阿巴基德市的边缘,除了不大的古典风格的主楼,附近寥有建筑。不多的几个乘客下车,掀起一阵静静的声浪,但很快消失在冷酷的空气中,只剩下武装到只露出眼睛的我们。这一天户外温度是零下30度,比同样遭遇寒流的圣彼得堡新年期间最低温度还要低14度,极地的冷峻很快给我们晓之以颜色,同行一个女孩不幸露在帽子围巾外面的一缕头发,在呼吸和寒气的双重逼迫下马上结上一层冰霜,成了名副其实的“白毛女”。 搞价,搭车,本来有心乘坐巴士的我们在逼人的寒冷面前选择了的士。好在俄罗斯的小城物价不高,250卢布的价格在圣彼得堡只是5公里左右的价格,在这里却可以连接两座城市。如同在俄罗斯其他小城的际遇,老式的车,长着典型俄式面孔的司机,以及司机俄式传统的絮叨……还没缓过神,车前方天际间的长长的一抹白色就撞入了眼帘,“这是什么?是云吗?”“哪呀?这是黑宾内山,我们这儿……”我有一搭无一搭地理会着司机的絮叨,但注意力已经集中到这些壮美的白色雪山上,粗犷中带着一种傲视苍穹的孤独,这种倨傲和风骨,连接上东欧大平原上广袤的荒原和森林,显示着俄罗斯民族性格中硬朗的一面。有研究俄罗斯的学者认为,俄罗斯民族是典型的钟摆性格,从东方(文明)摆到西方(文明),从上层(精英阶层和欧式文化)摆到下层(传统的村社制度和普通民众),永远无法找到自己的定位。这种钟摆的两极性的宿命,贯穿于俄罗斯千年历史的生成中,体现在这个四分之三处于冻土地带的广袤国家独特的生存轨道上,孕育于这山脊、这森林、这荒原下成长起来的人们和自然之间的天然情感里。眼前的黑宾内山脉,比不上黄山的秀奇,也不及天山的辽阔,更比不上阿尔卑斯的精致,但它却仿佛是北边天际的擎天之柱,在无边的天穹下支撑起俄罗斯民族性格的一极。 不想赘述在基洛夫斯克的桩桩遭遇,但两天的时间已悄然留下了冰雪的记忆,这里面有第一次见到极地驯鹿的欣喜,有第一次登上高山滑雪场的震撼,有8个人围坐一起在租用的三居室中享用“抓饭”的快乐,有一夜数次从梦中惊醒拉开窗帘极目苍穹希望能够看到极光的期待,还有从山上急速滑下人仰马翻后躺在雪坡之上物我两忘的安宁…… 晨9时,离开了这个银装素裹的仿佛置身于冰柜中一样安静的小城。身后,群山渐行渐远。
科拉湾畔的同心锁。
袅袅着蒸汽的科拉湾 到达摩尔曼斯克的时候已是下午2点半,在国内,万物也许正被包容在冬日的暖阳中,而在这里,太阳似乎连边角的余光都不屑倾洒。在冬季,热闹永远属于北纬69度以南的幸运居民,只有他们喧嚣繁华过后剩余的些许光亮,才能让摩尔曼斯克的百姓感知到时间的移动。 火车慢慢驶入这个似乎被上帝遗弃的城市,在微弱的暮色中,突然看到身边一波袅袅着蒸汽的水域,烟波浩渺的水面上空缭绕着一缕缕的雾气,陪伴周围漫天的白雪,凝固的建筑和空间,形成了一副奇妙的画卷,仿佛是上帝遗忘在这里的一杯永不降温的茶饮。这应该就是科拉湾了。连接着巴伦支海的科拉湾因为北大西洋暖流的影响,海水终年不冻,温度在户外温度零下30度的情况下仍然能够达到4度左右,从而使摩尔曼斯克成为北冰洋沿岸惟一一个不冻港。这些地理常识也许是枯燥的,但是,当你来到这里,置身于这样的空间,枯燥的知识却会转化成一种曼妙的体验。 “水温3~4度吧。”来自书本上的知识被躲在轮渡一角的老船工再次证实,轮渡室外的设施都被冰雪冻住,一副电影《后天》中的场景。其时,我们正乘坐横跨科拉湾的轮渡,在和北冰洋的嫡系进行着亲密的接触。船上十几个人,真正的当地居民并不多,因为在行进的过程中,大部分人总是冒着严寒呆在室外,老船工试图让大家进船舱避寒,但没有几个人这么做。于是,一耸肩,一摊手,一副无可奈何随他去吧的样子。海面上基本上看不到什么,只有迎面而来缭绕在眉宇之间的水汽,很多人拍照,一道闪光,留下了一张张欣喜的面孔和背后幽幽的黑色海面。 码头上静静地停泊着“列宁”号核动力破冰船,现在已经是一个博物馆了。1月7日是俄历的圣诞节,急着下班的博物馆员工给我们的极地之旅留下了一份遗憾。而后徜徉海边,突然发现冰雪覆盖的铁栏杆上,是一串串同样被覆冰雪的同心锁,临近的热腾腾的海湾里,想来一定沉淀了很多同样热腾腾的心愿。极地的冷酷,却总也无法粉碎食色男女的浪漫。 极地之旅结束在一顿丰盛的晚餐中,转街穿巷,找到了一家网上和当地人口碑相传的餐厅“啤酒杯子”。两层的餐厅装修简单,却极具味道。大厅中间一位让同行女孩子们动容的俄罗斯帅哥动作敏捷、潇洒的烧烤出一张张薄薄的、香气溢人的匹萨饼,芥末龙虾味道独特,烤肉排外焦里嫩,一杯啤酒下肚,时间和空间一起凝滞在窗外极地的严寒中,似乎与人间的繁华再无关联。 极地之旅,惟一的遗憾是没能够一睹极光的神采。无论是一夜难眠的期待,还是仰望星空的感慨,尘世上的希翼,终无法吸引万里高空上太阳放射出的自由的带电粒子。人间有人间的欲念,上帝却有自己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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