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查理大桥夜景。
文/先思瑾
当身边的同学亲友对作为英语专业学生的我赴捷克公派留学感到不解时,我却将这种“阴差阳错”视为一种命中注定:记得在很小的时候曾读过一篇描绘布拉格美景的散文,我从那时起就对这座有红顶房子有白鸽的欧洲花园产生了无限向往;后来又在我的偶像赖斯的传记中读到改变她人生轨迹的教授来自查理大学,于是这所并不为国人所熟知的校名便从此印在了我的心里。我时常坐在电车中深情地凝望着窗外,感怀一个稚嫩的梦做着做着居然就这样成真了。光阴似箭,在第一眼看到布拉格时盈眶的热泪即将幻化成离别的蒙蒙细雨前,我想通过文字将我在查理大学留学的记忆永远保留下来。
一
作为英语专业的学生,我意识到国内的英语专业教学一直着重于英语语言本身,对英语的记忆能力的强调远大于对英语的应用能力。因此在平时的学习中我特别侧重将英文作为一种工具去了解其他学科的知识,努力让自己达到“中文会说的英语也要会说,中文不会说的英文也要会说”的目标,意即不仅要能用英文阐述自己以前用中文习得的知识,还能用英文学习最新最前沿的甚至还没有中文译名的知识。因此当2010年2月拿到新学期的课程目录时,看着琳琅满目课程的我兴奋得就像个突然被从天而降的各式玩具包围的孩子。为了抓住这个把我向我的目标拉得更近的宝贵机会,我除了选择与专业相关的文学课之外,还选修了维特根斯坦哲学、中欧政治、社会交际、从心理学的角度看大屠杀、积极市民精神和成人教育、中东的互联网和新媒体发展、编程入门等我所感兴趣的多学科的英文课程。
除了英文课程名目众多之外,查理大学课程设置的以下几个特点更是让我印象深刻。
第一,师资的国际交流。查理大学作为捷克一流大学,和多所欧美名校有着密切的师资交流的联系。譬如美国的富布赖特(Fulbright)计划,不仅可以让查大的优秀学生赴美深造,还可以让学生在查大就可以听到来访的富布赖特学者的课程。如我所选修的“从心理学的角度看大屠杀”一课就是由来自美国Kenyon College的心理学教授Allan Fenigstein先生所教授的。
第二,教师在课程设置上的主导性和自由度。和国内先有课程后有教师的模式不同,查理大学的课程设置赋予教师极大的自主性。老师教什么往往和老师自己的研究领域息息相关,因此课堂本身与其说是一种知识的教授,不如说是一种研究成果的分享。例如我所选修的“中东的互联网和新媒体发展”一课的老师就是做此项研究的查大在读博士。通过这门课程的开设,不仅开阔了我们学生的视野,老师也可以在教授和讨论的过程中获得新的灵感。
第三,课程的开设不会因为人数少而被取消。和国内课程必须达到规定的人数才能开设的做法不同,查大课程的人性化体现在即使只有一个学生愿意学,老师也要教下去。我所选的“中欧政治”课大多数时间只有我和一位捷克女生听课,老师的热情依旧不减,而且让我们在每个问题上都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机会。
第四,学生选课自由。在查大不仅可以跨系选课,还可以到查大的伙伴院校去选修课程,譬如我的“社会交际”课就是在查大的合作学院VOSIS所完成的。正是这样的自由在客观条件上最大限度地保证了查理大学的学生在知识习得上的广泛性。
查理大学的人性化不仅体现在其课程设置上,还彰显在她的教职员工所秉承的精神上。我在查大经历的两个小片段可以作为最好的例子。
由于我对“社会交际”课有着浓厚的兴趣,我便致信给查大的信息与图书管理系部询问我可否参与这门他们的合作学院VOSIS的课程。之后我收到了详细的答复。我被回信中的这样一句话深深触动:“Here in Charles University, everything is negotiable as long as it's reasonable.”(在查理大学,只要是合理的,就是可商量的。)第二个片段是在我的“编程入门”课的考场上。老师的开场白不是严禁作弊之类的说教,而是这样一句话, “During the exam, you may consult Google or use anything you want. This exam is an ability-test, not a memory-test.” (考试中可以随意使用谷歌等各种工具,我测试的是你们的能力,不是你们的记忆力。) 查理大学正是因为有这样独具风范的教职员工,才让学生能够毫无负担地尽情汲取知识的养分,享受学习的快乐。
二
人文精神是一种氛围,一种具有强烈包容力与感染力的氛围。捷克人民虽然并非热情似火的民族,但那份对个体的尊重仍能时常让人心生愉悦。不管在国内的生活模式如何,来到这里都会对这里的点点滴滴充满感触:车辆不会随意变道抢道,人行横道是真正让行人放心通过的地方,地铁公车都是有秩序地先下后上,司机也会特意为奔跑而来的乘客多留片刻。在学校里,全校教职员工各司其职,怀着对自己工作的热情和自豪为帮助学生构建自己的思想殿堂倾尽心力。环境最大的魔力就是能将你不知不觉改造成其中的一份子。公派海外学习的机会是无比珍贵的。没有家人朋友陪伴的日子只有靠内心世界的丰盈才能变得愉快和充实。在布拉格的生活,特别是在查理大学的学习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我,提升了我。
作者在布拉格。
说我一整个学期都在惶恐中度过绝对不是夸大其词,而且这种担心是从第一节课拿到每位老师的授课大纲就开始了。在国内的考试几乎是“退货”的考试,即期末把老师上课教的东西原封不动的“还”给老师。要在国内考好试,只要记好笔记,考前好好复习书和笔记就好。而这里的考试是“出品”的考试,老师平时的教授是学生在期末制造出“新产品”的原料,老师对学生记得多少上课的内容毫无兴趣,他们最关心的是学生对知识的理解,应用和自己的思想深度。因此我的第一个担忧便是能否调整自己的学习模式以在期末时顺利“制造”出合格的“产品”。要做到这一点,调研(Research)是核心。老师在课堂上高屋建瓴梳理知识脉络,学生则需在课下查阅大量相关资料充实其筋骨,平时多思考,这样才有激发出灵感的可能。
我所选的科目涉及心理学、哲学、社会学等我从未进行过专业学习的领域,这对于将英语作为专业的我来说是一大挑战,这也是我的第二个担忧。而这其中最令我“头疼”的便是Ruby语言编程,因为这是一门我毫无概念的科目。第一节课上就发现我的同学都有其他语言编程的经历,脑海里顿时浮现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起跑线的情景。既然落后就一刻也不能松懈,既然落后就更要积极上进。整个学期我都按照老师的要求在课下参阅相关网站和书籍,不断深化自己的知识。有时因为看不懂而沮丧哭泣,有时为了弄懂一个知识点彻夜难眠,有时因为一个小小的成功欣喜若狂。就这样一步一步,我从起跑线向着胜利慢慢前进,最后,我成为了全班唯一一个在期末得到A的学生。
用英文学习,用英文交流,用英文考试写论文。在这里,英文成了我汲取营养,交流思想的唯一语言。国内的英语作文只要求200字,平时作业最多也就写过700字的文章,而这里1篇论文至少是2000字。2篇12000字、3篇2000字的论文以及口头讨论,这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这便是我的第三个忧虑。因此从学期伊始我就注意研究英文论文的写作模式,研究其用语、逻辑和叙述方式,这项工作给我期末的论文写作提供了极大的便利。终于,平时调研所得的知识和思考所得的思想被这根细线串成了华丽的珠子,在我的成绩单上绘出了全A的美景。
三
作为英语专业的学生,这一段在非英语国家用英语上课和生活的经历也让我对英语学习有了全新的认识。
首先是对英语的功能性的全新定义。在国内我们永远追求英美标准英文,追求向native speakers看齐,而在捷克这个非英语国家中我则体会到了英语真正的交流功能。这个交流是双向的,不仅要自己会表达,还要能听懂别人的意思。平日在学校里我们只学习如何和英语比我们好的人,即native speakers交流,而在这里我反而是学到了怎样和英语比我差的人对话。前者需要的是学习的干劲,而后者则需要一份同理心和加倍的专注力。当对方不能用言语措辞准确地表达时,我们需要冲破文化背景差异的界限,在人类共同的价值观和文化观中找默契。而每当在对方眼神中看到理解的时候,心中就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感动。都说语言是沟通的桥梁,其实语言只是桥面,对对方文化的尊重和求知欲才是支撑它的桥墩。
其次是对英语水平的重新定义。常常有人问我英文要达到怎样的水平才能出国。其实如果只是日常生活和沟通,我相信任何在初高中阶段认真上过英语课的同学都没有任何问题。但如果要用英文交流学术思想确实需要高段的英语水平,否则连资料都无法完全理解,更别提得出什么灵感了。可是国内高校的英语教育恰好处于一种矛盾之中:一直在教高段的非学术用语。也就是说,作为英语专业的学生,我们胜过非英语专业之处无非在于我们知道无数个说同一件事情的说法,无数个描述同一个感受的词语,每天以辨析它们究竟有什么微妙的差别为业。如果要真正培养高级英语人才,就应该走以英语为授课语言教授真正学术高度上的内容。没有知识和思想支撑的语言永远是没有深度的,同样,当你所接触的内容是高级的,你的语言也自然会升上一个台阶,这也是我一直要求自己用英文学习其他知识的原因。
梦想成真的地方也是梦想开始的地方。能与布拉格相遇,也算得上是人生一件幸事。在这段时间里,我既体会到了身处异国的新鲜与兴奋,也领略到了只身他乡的孤独与忧愁,独自经历风雨,独自成长。
布拉格街景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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