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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行沃洛格达

2009年10月19日  来源:神州学人 
  

 

/程冰

 

俄罗斯的金秋,是最灿烂也最忧伤的时节,席卷眼帘的金色的森林、原野,满地醉人的黄色,弥漫在一片浓郁、肃杀、清冷、愁愁的秋意中,厚重而连绵不绝的云朵,似乎贴着广袤的大地飞行,把心里也压得满满的。而云朵后去意已绝但仍想做回眸一笑的阳光,只能用偶尔撕裂云朵的尝试,和给大地留下的强烈的斑驳影像,作最后的诀别。在这样的秋季,我们踏上了东行沃洛格达的旅程。

 

同行的是圣彼得堡国立大学地理系国际旅游专业大三的学生,十八九岁的孩子还不及体会秋季的惆怅,大巴在一片细雨中冲出圣彼得堡,5日后又在一片阴霾中返回,沃洛格达成为这5日时空交织成的影像,于俄罗斯的学生们,只是一次实习和秋游,于我,似乎更像是一次生命的游历。

 

 

基黑依温的夜晚

 

第一天夜宿基黑依温,这还是列宁格勒州的小城,也是我到过的诸多小城中很典型的一座。古典的教堂和成片苏联战后建筑并存,荒凉而萧条。但夜宿基黑依温卫校宿舍的这个晚上,却让我想起了9年前同一时间的一次远行:当时我和一个好友经过半天多的骑行跋涉,抵达了我们骑自行车前往壶口瀑布的第一站,山西蒲堂小镇的一个农家旅馆。那真是一个同样漆黑宁静的晚上呀,尘世间的喧闹和烦恼都荡然无存。

 

收音机中传来俄语歌曲,隔壁的俄罗斯学生们晚饭之后开始自己夜生活的打闹,这把我从当年农家旅馆外稀疏的雨声中牵回。人生呀,很多时候都可以温习到熟悉的情怀,尽管时空已发生了巨大的变迁。

 

很有幸,在第一天的行程中目睹了东正教的圣物之一——基黑依温圣母像,教堂中珍存的圣品,往往是东正教的教堂地位区分的一个重要标识,基黑依温圣母升天修道院就因为这个圣母像而在信徒中有着广泛的影响。这个修建于15世纪瓦西里三世时期的修道院,也无法摆脱俄罗斯东正教会兴衰留给它的痕迹。如今修道院里有几百名修士,而重大的宗教节日,方圆很远的信徒都会赶来参拜,以至修道院的大院里专为他们摆设了数个由火车车厢改造的简易旅馆。

 

基黑依温圣母像,传说是圣徒路加创作的,曾经被保存在拜占庭,后东罗马帝国覆灭,东正教的中心转移到俄罗斯,圣母像也辗转流落。传说,在15世纪时最后一次显灵是在基黑依温一条小河的边上。据记载,圣母像在空中停留,祥瑞环绕,信徒皆来参拜,因而在这个小城兴建了这个修道院和圣母升天大教堂。

 

许是创作已经久远,这个圣母像有别于我看到的大多数圣母像。一般来说,圣母表情忧郁但是又带些超脱,而这个圣母眼角低垂,给人一种心酸的感觉。这种感觉拉近了和圣母之间的距离,感觉她只是寻常的母亲,在为亲生儿子日后苦难的际遇在伤感。圣母像按惯例被金银箔和珠宝作成的外壳被覆,据说这已经是第五套了。圣母像下的框架里,也放满了宝石金银。人们的宗教情怀呀,总希望能找到超脱物质的精神圣地,但却又总用着俗世红尘的俗物去表示自己的诚心……

 

 

克里姆林广场上的钟声

 

沃洛格达州是俄罗斯欧洲部分最大的州之一,面积14.57万平方公里,人口120多万。一天的行程,沿路随着俄罗斯学生们探访那些更多是存在于资料上的,被遗弃或被遗忘的教堂、古迹和名人曾住过的小屋,暮色中才闯进了这个位于沃洛格达河边,始建于1147年的古城。

 

河流轻淌,水波不兴,暮色宁静。沃洛格达河边分布着这个城市最古老的教堂和兴建于伊凡雷帝时期的克里姆林宫,残暴的伊凡雷帝一直希望在这里兴建一个首都,来替代让他厌恶和恐惧的莫斯科,并在这里兴建了著名的索非亚大教堂,但是,传说当他在教堂中作祷告的时候,天花板上天使脚下的一块砖脱落,砸伤了伊凡的大姆脚趾,伊凡雷帝认为这是上天的警告,遂断了在沃洛格达建都的念想。

 

但这并不能阻止这个城市在很长的历史中充当了俄罗斯北部一个不可忽略的重镇。17世纪之前,俄罗斯没有便利、直接的海口和欧洲通商,于是北部通向白海的水系得到了重视,在这个水系上,分布着伏尔加河、沃洛格达河、尤格河、库别纳河、小北德文纳河、欧洲第二大淡水湖的奥涅加湖等等。借助这些通往白海的水系,俄罗斯展开了持续几个世纪和欧洲的贸易往来,大批的瑞典、英国、荷兰商人通过这个水道,给俄罗斯带来了国家发展必须的工业制成品、军械和药材。沃洛格达城内一度也是外国商贾云集,河边有一座别致的木屋,就曾是荷兰商人的住宅,彼得大帝来这里考察海军筹建时,曾在这个宅院中下榻,所以后来被改造为彼得大帝小屋博物馆。

 

对于彼得大帝,这个城市应该是有一份别样的情结吧。这位现代俄罗斯的缔造者,少年时期曾在附近的雷斌斯克湖上和同伴们模拟过海战的游戏,称帝之后,也曾考虑过在这里筹建俄罗斯现代意义上的第一支海军。但随着北方战争的胜利,特别是1703年建立了圣彼得堡后,商路改由经圣彼得堡,通过波罗的海,到达欧洲,而这个城市,乃至这个地区都被遗忘了。商人大批离开,船只改行别的水道,城市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没落。

 

站在索非亚教堂前一边听着俄罗斯学生的讲解,一边沉浸在两位沙皇和这个城市的情感纠葛之中。正在这时,教堂的钟声响了,50多米高的钟楼上21组大小不等的铜钟合奏出一支激荡动人的交响曲,高音部和低音部错落有致,时而如流水清澈奔腾,时而如祷告庄重肃然,乐声仿佛即将告结,却又路转峰回,而且听到最后,你甚至还可以感受到一种民谣的轻快,透过这轻快的乐章,我仿佛看到那双匠心独具、牵引着绳子舞动的灵巧的手。一般教堂的钟声,由一人敲响,沃洛格达这个钟楼上因为铜钟数目繁多,有时由两人共同演奏。大概,只有对上帝的挚诚,再加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才能表演出这么动人的乐章吧。

 

 

多奇马的博物馆

 

早上8点,懵懂中随着大家上车的时候,听到带队的老师说,我们要去一座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去的地方,这个地方就是多奇马。

 

多奇马在古芬兰语中是“低洼地”的意思,位于沃洛格达市东250公里的地方,俄罗斯疆域之大,250公里也许并不算是什么。但内陆俄罗斯公路之差,平原之荒凉,去一次来回一天的路途,对我们来说也许只能是今生只此一次了。幸好,多奇马并没有让我们失望。

 

这是一个只有1万多人的城市,按人口可能只相当国内一些小乡镇的建制。小城中分布着10座教堂,5家博物馆,所以也被称作博物馆之城。

 

同沃洛格达一样,这座城市也曾经坐落在通往白海的水道上,也是彼得大帝3次光临过的地方。如果说彼得的到来给沃洛格达带来霉运的话,那么这座城市则因为历史上是俄罗斯著名的产盐区,盐的生产支撑了商路改道之后城市的继续繁荣,甚至形成了有实力的商人社团,支持过对远东以及和中国、美国的商路探索。这样的繁荣一直持续到19世纪,城市才随着其他地方出现了现代化制盐企业而衰败。

 

如今熙熙攘攘的市井被破落的房屋取代,坑坑洼洼的街道会让你感到远离了俄罗斯文明的中心。多奇马就像坐在荒原上的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诗人,就着黑面包回顾着自己丰富坎坷的人生。而关于他的一生,你则可以在市里5家博物馆中读到。

 

因为时间关系,我们参观了其中的3家,地方历史博物馆、宗教博物馆和海洋博物馆。一个只有1万多人口的城市,博物馆的访问量可想而知,但是从博物馆的内部陈设到工作人员的工作态度,再到极富宗教史、艺术史专业背景的讲解员,我再没有那种关于城市衰败的感受。当讲解员如数家珍地告诉我们,在19世纪时,城市中已经有12家各类教学机构,300多个乐手;当看到100多年前的多奇马商人洋洋得意的合影,看到盐井采制的工艺流程,看到出生在这里的画家献给城市的作品,看到从二战到车臣战争期间这里涌现出的俄罗斯英雄照片资料时,我明白了,这个城市有一颗孤傲但充实而自立的心,数百年来,人们创造着,呵护着,保存着,珍爱着这颗城市之心,并把它一代代的传递着,所以,尽管城市可以繁荣,也可以衰败;建筑可以毁灭,也可以重建;物质可以富盈,也可以寡淡,而由文化、历史、宗教和无数本地人感性、血性充实起来的多奇马之心,却能够一直支撑起城市的铮铮骨架。

 

 

沃洛格达之行,渐行渐远。如果多年之后,我还记得这座城市,那么充盈起记忆图卷的应该是这样一些画面:孤傲而衰败的城市和修道院,墙上依然模糊的宗教壁画,碧水蓝天风雨中让人百感交集的金秋,旅馆中盛气凌人的楼层服务员,以及俄罗斯人对自己仅有的过去的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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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K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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