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路上，一路有你们

初到西班牙，尚未完全适应。这几天我和Leo时常收到来自古巴老师Yuti的邮件。除了对学习和生活上的关心与问候，在给Leo的邮件最后她总会附上一句“照顾好Vio”，而在给我的邮件里则会写“愿你和Leo永远幸福”。同样，来自其他老师诸如此类的话语总是让我俩忍俊不禁。离别一年有余，这些关系亲密的师长们最想“八卦”的问题居然是两个中国九零后还未结果的爱情。

也许是因为我和Leo的感情故事里有老师们太多的身影。我们一路顺风顺水，对待感情豁达独立，张弛有度，少不了他们的帮助和开解；彼此相互帮扶，不离不弃，大部分的原因归功于他们的鼓励和肯定。也许90后的爱情特点不一定是少不更事，留学生的情感世界也不一定是放荡不羁，在那个浪漫奔放的国度里，有一群可爱的师者，看待那些东方孩子，如一株株在感情上还略显青涩幼苗，悉心呵护和引导，为的不是开出绚烂一季的红花，而且结出甘甜美味的硕果。如同歌里传唱的那样：

Es la historia de un amor/ como no hay otro igual

(这是一段爱情故事，独一无二)

que me hizo comprender/ todo el bien, todo el mal?

（是它让我明白，所有的好，所有的坏）

遇见Leo那一年，我十八，他十九。作为古巴政府单方面奖学金项目资助选派的最后一批应届高中生，怀着懵懂和憧憬，我们与三十名2009级教育学心理班的同学一起，跨越半个地球，开始了一场没有光鲜华丽的外表却必将为我们的人生命运打下深深烙印的留学之旅。

语言预科的第一年，当我还在为发不出西班牙语中的小舌音而懊恼苦练时，Leo早就以他纯正的发音和惊人的语言天赋引得语音老师啧啧赞叹。也真是因此，我们的班主任特地安排他成为了我的同桌，传授我颤音的“绝技”。从此，每天早读、放学路上、饭桌上、夜幕下的沙滩都充满了我“啦啦啦”的旋律（因为西班牙语颤音发音与“啦”相近），而他对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你又喷我一脸唾沫”。这样的场景实在不能算是浪漫的约会，也有负夜空中不时划过的流星，但却因为分享收获进步的喜悦，互述千里离家的艰辛而也不觉得无聊和尴尬。我们一起经历了在语言、文化和生活上的改变、收获和感悟，对于十八岁那个单薄却花样的年纪显得弥足珍贵。

语言预科结束后，我们终于进入了“何塞·巴罗纳教育大学”学习，从而“结识”了一名叫Enrique José Varona的伟人——拉丁美洲教育的先驱，古巴教育改革的倡导者、推行者，也在这里遇见了那群有趣的“巴罗纳”老师。

那一年，Leo二十岁，因为在生理课上表示从来没有过“性经验”而被老师用不可思议的眼光上下打量，连同身为其女友的我，也未能幸免。在随后的课程里我们告诉老师，中国的社会对“早恋”仍然持有比较保守的态度，“好孩子们”更不会做出越雷池一步的行为。这也是对在生理和心理上都还不够成熟的青少年的一种保护。这一观点得到了老师积极的认可和尊重，这更鼓励了我们畅所欲言、开诚布公的阐述自己的经历和反思现状的不足，深入的探讨了性教育在不同生理时期的重要作用，以及东西方文化间人们对这一问题不同的做法和态度。

在这里，“循规蹈矩、疾言厉色 ”并不是备受推崇的教师风格，恰恰相反，他们丰富渊博的知识、有趣又深刻的经历，加上拉美人特有的热情洋溢的表达方式，让我们的学习过程充满了欢声笑语，让人回味无穷。细细品味，这不正是三千年前，东方的至圣先师——孔子，所推崇的不耻下问、学而不倦和有教无类么？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即使身在异国他乡，我们也能在这潺潺流水般的教导中，妙语连珠的真知灼见里，体会“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者也”的真谛，学会自尊、自重、自爱的人生箴言。

年轻的生命得不到至亲长辈的扶助与提携将会孤独而迷惘。我和Leo无疑是幸运的，春秋五载，漂泊乡异的求学路上，常常得以从身边睿智可亲的师者那里聆听关于人生、关于未来、关于生命的谆谆教诲，汲取成长不可或缺的智慧与养分。我二十岁的那个暑假，Leo回国休假，留下我只身一人在古巴，八月的热浪和突然袭来的孤单让我变得不知所措，我开始羡慕别的情侣一起牵手外出旅行，开始觉得Leo不愿意为我付出更多。每天写在脸上的想念和失落没有逃过Neris的眼睛。她是我的论文导师，也是我最亲近的长者。我们触膝长谈关于Leo的点点滴滴，她告诉我，“爱并不可以由付出的多少来衡量，每个人在表达爱的时候有自己不同的方式，而只有自爱，才会让自己享有更长久的快乐。”之后的假期里，她邀请我去她家小住，她的女儿陪我到各处游玩，给我分享了她们家庭的故事和彼此的经历，慢慢了解我才知道，Neris曾经投身于古巴在拉美其他国家开展的名为“Yo, Sí puedo”（我可以）的扫盲运动，翻阅她的照片，聆听她的故事，我眼前重现了一名拉美女性睿智而独立的身影，她皮肤黝黑、笑容爽朗，没有娇美的容貌、婀娜的倩影，却怀揣理想和奉献之心充实了生命的意义。而这正是足以帮助我这个自怨自艾的小女生重新振作精神、发现自我的一记良药。

除了这些，在课堂上，许多老师都会鼓励我和Leo组成小组一起完成一份作业，在这期间我们难免会有意见的分歧和不同的想法，感情的磨合跳开了你侬我侬和无病呻吟，在思想不断的碰撞和交锋中加深了彼此的了解也学会了尊重、包容和坦诚相待。而有些时候，老师又会刻意将我俩分开到不同的小组中，锻炼我们与他人协作的能力，打开视野，拓展人际关系，而且在不同的小组展示中往往又更能欣赏到对方的闪光点。在这踏实而平淡的感情里，我越来越明白爱情不是在对的时间遇见了命中注定的人，而是需要不断的经营和培育才会细水长流。

现在，二十四岁的我和二十五岁的Leo顺利完成本科学业，辗转来到西班牙，自费攻读研究生。为节省开支，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琐事和学习的困难都得一一面对、共同打理。这时支撑我们的正是当初在加勒比磨砺出来的默契和适应力。Leo常说，我们对古巴都有着太复杂的感情，溢于言表，只有曾一起并肩站在加勒比海边的伙伴，才能透过那湛蓝如镜的海面看清彼此的心。

回想那里的碧海蓝天和流云星辰，我总觉得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事；曾经经历的物资匮乏和信息不畅，让我相信我们一起熬过了这至今为止最辛苦的时光。即便对未来的生活依然没有把握，即便对感情和万事还不能驾轻就熟，但在我们的感情里曾经出现了一群这么善良的人，他们的馈赠就足以让我们排除万难安心面对未来未知的一切。就像舒婷的诗歌里写下的“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作者简介：

龙文丹，中国在古巴留学生联合通讯社社长，古巴政府单方面奖学金项目何塞·巴罗纳教育大学教育心理学学士，现系西班牙马德里康普顿斯大学新闻系在读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