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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标签我做主】你的依赖,再无退路

2015年08月18日  来源:神州学人 
  

文/李依宁

时差可以是一种美妙的哲思,在天黑的时候,学会与祖国道早安。

当我在欧洲西北一角的某岛,和金发碧眼的姑娘坐在草坪上讨论今天的太阳,与我共同生活了20年的父母在微信上跟我说一声“晚安”然后睡着。慢慢地,总觉得奇妙的时差中内有神奇的妙想。所以后来,半夜从关门的图书馆出来拖着步子回到宿舍,我总是喜欢放下书包,趴在床上看窗外。喜欢窗外的夜空漆黑一片,深夜的曼城并没有星点繁华灯光,只有对面宿舍楼的小窗里还闪着几盏暖黄小灯,旁边一定也是一样的窄窄小床。周身疲乏,但我知道透过看似无尽的黑暗那头,一切都是越来越明亮的。在那个远方,是我的起点,我的祖国——“早安!”也是从离开的那一天起,“祖国”两个字变得无限温柔与亲切。

1年前出发的时候,还是那个被标榜为“典型的90后”和“独生子女”的模样。从小学开始父亲就不停地警告我“不许沾染独生子女的典型坏习惯和毛病”,到中学的时候就已经听得实在是腻烦了,那时已自以为是“幸免于独生子女的典型坏习惯和毛病”,反而变得更加乖戾。做教育工作的父亲一早就知道,这个年代的孩子大多独生,自然而然会偏向于以自我为中心,娇生惯养。他的三申五令,也只有现在的我才懂那是多深的一种忧虑。

从小学到预科,都没有离开过父母所在的城市——甚至一度在父亲工作的学校读书、住宿,穿着学生校服自由进出教师饭堂,全校的老师都是从小就认识的叔叔阿姨。虽然幸免于娇生惯养的“公主病”,但是恋家内向、害羞怕生的性格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恋家最后发展成恋床的毛病,在学校宿舍的木板床上反反复复,夜里失眠无法入睡,每次回到家里却又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毁了所有的复习计划。那个时候的我一定没有想过,几年后我竟然也独身一人来到英国,草草收拾了行李就熟睡在了一张弹簧都已塌陷的陌生床上。

讨厌和父母一起参加所谓的聚会、年会、宴会,讨厌和陌生的长辈说客套虚假的串词。那时候我也没有想过,几年后我也会跟着妈妈去拜访客户,献上新年的祝福贺词。

起床不爱叠被子,每天早上都是被妈妈用各种千奇百怪的方法拖起来。心血来潮地喜欢做菜、做甜品、做点心,但是从来不顾后果,把所有的器皿打开,厨房弄得一团乱,因为每次都是爸爸来洗碗。那时的我也并不会知道,几年后在英国的我喜欢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阳光能晒到的一角,然后轻轻放上国内寄来的小熊公仔,捋好折角,在床头放一束新鲜的花。还有后来做菜再也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一种生存的手段。习惯在炒菜间隙就时不时用抹布擦一擦灶台,洗干净多余的勺子和碗筷,否则大量的时间都会耗费在洗碗和清洁上,一整晚都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再学习。

其实原来所有的糟糕毛病,在英国1年的慢慢成长中被我自然而然地改掉了。并不是说我有多么刻意地在努力改正,因为所有的过程都太自然而然。隐然于此的是一种“失去退路的依赖感”。

在以前,因为我永远知道,就算今天我不叠被子,总有人会帮我叠;就算今天我不应付人情交往,总有人会帮我圆场。我隐隐知道,永远身边都有一个后盾,被称为“父母”。而到了英国之后,再没有近在咫尺的依赖和唾手可得的救援,不叠的被子,日复一日地会蜷在杂乱房间的一角;未洗的碟筷,只能堵塞肮脏的碗池。当所有的依赖感都褪去,变得再也没有退路,我们终于开始理解独立之后带来的责任感。

留学生活,大概最大的不同就是这样一种“失去退路的依赖感”。不会再像国内的大学一样,周遭的事物熟稔亲切,亲戚朋友都在附近,安全、隔离、完善的校园生活设施能满足大多数同学的日常生活需求。留学了以后,在没有校园的学校里,独自一人行走时脑袋里总会盘旋着那些发生过的危险事件;放学路上会买好当天要做的菜和第二天的早餐;焦头烂额的论文写到一半时会去冰箱翻出临近过期的酸奶。

所以当那个胆小忐忑的女生第一次独自出行,第一次离开父母超过1周的时间,独自坐上了去往英国的飞机,面对所有的未知,踏上一个举国没有一个认识的人的地方时,她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场一定会有荆棘满地、挫折重重的新生。

起飞的那一刻,一向爱哭的我,还好强忍着并没有哭。在迪拜转机的时候,转机室异常阒寂,疲惫的旅者横七竖八地沉沉昏睡。调皮的外国小孩坐在对面,用披肩蒙着脑袋偷偷向我眨眼睛,她妈妈却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没有人和我说话,在诡异的寂静中写了一点日记就突然哭了出来……历经拒签、申诉,挣扎了2年终于顺利地出了国,那时第一次心生一种没有了退路的感觉。

以前一扁桃体发炎就会发烧。有天晚上感觉到扁桃体开始疼了,就特别害怕第二天会像以前一样发烧,因为英国的请假制度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看病也比国内麻烦。于是,当晚开着暖气穿着毛衣睡着。知道不会像以前一样生病了以后会有人照顾,还能趁机讨点好吃的,开始非常害怕生病。

但第二天还是发烧了,一早上起来感受到自己手心发烫,想起前一晚的徒劳觉得无助又绝望。昏昏沉沉地坐公交去上课,然后打开手机词典,蹲在超市架子旁一个一个查单词找退烧药。不想做饭,就打算睡一整天,但傍晚还是饿醒了,就跑去厨房煮粥,够不着壁橱里的调料盒,踮起脚跳起来去拿,结果把半个壁橱的东西都弄撒。憋了一整天,终于在那一刻对着一片狼藉哭出来了……那时只觉得自己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要去超市却拎提不动东西,回来以后肩周炎发作,实在疼就靠着沙发压肩膀。以为自己算是特别独立的女生,没想到最终还是在柴米油盐边流了眼泪。

谁能拒绝独居和独处。后来也才明白独居、独处是最能让人发现自己成长的时刻。所有的留学生都无法拒绝孤独,所有的独生子女也会羡慕别人家义气的哥哥和可爱的妹妹,所有的90后走在青黄不接的成长路口觉得叛逆才是青春,自己的心思无人能懂……人类自然是群居动物,但孤独却总是最纯粹的洗练和最清醒的洒脱。

和这一代所有的人一样,我们在经历着从保护措施完好善全、可以无视一切后顾之忧、只管学习的校园,走向兼顾学习的同时,独立生存、生活的校园外的世界。但没有伤痕不会带来成长,没有孤独不会看到最脆弱的自己。

曼城一如往常。热闹街口拉着风琴的苍老女人,桥墩下躺在破烂地摊上索要零钱的流浪者,路边小摊的鲜红草莓上晶莹的水珠,大葱叶子还是油绿硬阔,老板养了一条很黏人的狗。手里抱着厚厚英文教科书的我走过因昨夜起风而掉落一地花瓣的樱花树,看见曼城遥远高楼上有若隐若现的彩虹。从青涩软懦的中学生,走到一座口音混杂的国际城市,站在风口,天黑的时候,我会向着茫茫夜穹,说:“早安,祖国!”(作者1996年出生,现就读于曼彻斯特大学商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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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K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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